万人空巷看《射雕》

万人空巷看《射雕》

最近，我在写一部有关我年轻时的小说，提到了我上高中时万人空巷看《射雕英雄传》这部电视剧的情景。几天来，那时的情景萦绕于脑海，挥之不去，我就想详细地写一写那时那景。但写那时那景，就得从我们争抢着看《射雕英雄传》这本书开始说起。

那时，这本书的名字早在我们的耳朵里钻进钻出了。我读高一那年，忽地传说它在大陆出版了，人人都想买一本先睹为快。它在大陆的第一版是分四册印的，一册一册发行。县里的新华书店一次只能进几十本，书一从车上搬下来，就被等在那里的人抢光了。我们学校一个学生的姨姨在新华书店工作，每次替他抢一本。他去他姨姨那里拿上书，一出新华书店，就被同学抢走了，再以后，他跑断腿也追不住这本书了，因为全校人都想看。

我和两个要好的同学只把第一册看了一晚上，从那以后再也没看到过这本书的任何一册，也不知道它们最终的结局。传说，在激烈的争抢中，书被一页一页给撕完了。谁都或多或少地看过或者听人说过些这本书的内容，对这本书的谈论越来越热烈。就在这时，一个炸雷般的消息又让我们疯了——县电视台开始播放《射雕英雄传》了。呵呵，你看吧，上晚自习，班主任前脚一走，学生们一个个溜出教室，三五成群地离开了学校，去附近的人家看电视；那些没地方去的学生，就花五毛钱去录像厅看。

不久，录像厅人满为患，因为时间长了，户家都讨厌开了来看电视的学生，学生们只得都往录像厅里挤。几天的功夫，县城里新开了几十家录像厅，票价飞涨。街面上的门市瞅准商机，把电视搬到街面上，谁看，给一块钱。一到晚上，街面上挤满了看电视的人。这时，不光是学生跟青年涌到了街上，中老年人也出来凑热闹了。

只是好景不长，第十天，所有的班主任把自己的学生臭骂了一顿，说：“谁再不上晚自习就重罚。”但是，一个班的学生都逃课，你罚谁呢？没法，早操后，校长宣布，抓住晚自习逃课的学生，记大过一次。但是，一晚上抓住二百来个，怎么惩罚呢？校长只得派老师守住两处校门。不想，第二天校长发现，校墙被扒开十来处豁口！校长震怒了，和教导主任带着两拨老师绕校墙巡逻，将抓住的学生送到操场等候处理。一会儿，操场上就黑压压地站了一片学生。忽地，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吧，我们要被开除了！”轰一声，学生们从四面八方逃跑，老师们哪里拦得住，眼睁睁地看着学生们进教室的进教室，翻墙的翻墙。第二天，学生们有了经验，等操场上被送来的人多了，又轰地四下里逃走了。第三天，就没人管学生了。但有小道消息疯传着，说，所有的校长向教育局告状，说《射雕英雄传》扰得学生无心上课，强烈要求教育局拿出个办法来。听说教育局局长要求电视台暂停该电视剧的播放，等暑假时再播。但是，全县的人反对暂停播放该电视剧，电视台台长拒绝了教育局局长的要求。最后，是县长出面，电视台才停播了该电视剧。文化局也严禁录像厅通过歪门邪道弄回该电视剧的带子来扰乱社会秩序。

看不上《射雕英雄传》，我和两个同学像丢了魂一样，什么也干不成。我叹息着说：“要是能像郭靖黄蓉那样过一天也行。”刘荣说：“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把这个电视剧看完就满足了，就担心我命短，活不到放暑假了。”刘艺听了沉吟了一会儿说：“听我的一个表哥说，有个录像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射雕英雄传>的带子偷偷放了。不过票很贵，一场三块钱，还得有熟人引见了。”

我们犯愁了。我和刘荣每个月家里只给五块零花钱，刘艺是八块。我和刘荣决定把菜票卖了，以后两人只啃干馒头。可是还凑不够钱，两人又决定卖一些面票，每天只啃两个馒头。刘艺也没闲着，把她家的破铜烂铁和亲戚家的破铜烂铁都卖了。这样，三个人凑起七十多块钱，算一算，也看不了几天。但是，能看几天就看几天吧，边看边想办法。刘艺就央求她表哥领我们进了巷子里的那个录像厅去看《射雕英雄传》。第一天，我们从录像厅出来，刘艺说：“你们发现没？男人们喝完啤酒随手就把瓶子丢了，咱辛苦点捡啤酒瓶子卖钱哇。”这个主意好，中午、下午一放学，吃罢饭，我们三个就到处捡啤酒瓶，连带着捡别的东西，只要能卖钱的都捡。就在我们快看完这部电视剧的时候，录像厅被查封了。

我们三个被各自的班主任带回办公室。为了我们的名声，几个班主任压下了我们被抓这件事。但是，他们商量了一下，罚我们每天把三个班绕院墙种的树浇一遍。那可是近二百棵树呀！好在没过几天，放暑假了，我们也解放了。

唉，那时的情景是写完了，但我的心情还是平静不下来。就以这一句结束吧——那是一九八五年夏天最盛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