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者
在贫瘠的高中生活中,被封锁了手机和电视的学生们,自然地回归了传统的娱乐方式:运动、文学、友谊,当然还有恋爱。学校边的书店逆势而行,越买越好、越开越大;哪一位同学都或多或少地参与运动,姑娘们也不时走上各类球场,常常还有击败男孩子的时候;学校每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几乎都有如胶似漆的情侣、或是两三人的小群体,在低声细语间交换着关于未来的梦想。
她已经霸占这个窗口很久了,每逢自由活动时间,她都会出现在这里,故作不觉得尴尬,让其他试图占领这里的同学尴尬而走。天长日久,她越来越熟悉这个窗口了,更熟悉这个窗口覆盖操场的视野,熟悉一眼从球场上看到他的身姿。
天知道这些男生们是靠什么供能的,她每天晚饭时都能就在那里看他们在操场上追着皮球跑,从绿茵的这边到那边,循环不止,上课铃响方休。今天的下饭节目尤其精彩,是两个班的班赛,她一方面撕咬着手中面包,一方面视线一直集中在场上。她大概是目前看着球场的人中视野最好的,以至于她可以一直盯着九号李青同学而不会被阻挡视线。
他果然很受欢迎,她想着,球场这边自己班的同学不论性别,都热切地盯着九号带球过人的身影,虽然期待的内容可能不大一样。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一直看男生们踢球的她知道李青是班球队里的中流砥柱,无论走位还是带球都没得挑。
她把手上的包装袋揉成一团,回到教室,乘着胸口隐隐牵动的感觉,把自己对他的点滴感受写下来,写在信里。
信的抬头是“写给刘明同学”。
替补
坐在场边坐视一整场球赛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开心起来。但这没有关系,十三号球衣的刘明同学知道自己并非球场上无可取代的那一个,既然毫无怨言地当了替补,那在场边旁观整场比赛也再正常不过了。他从开场起就意识到己方主力九号被针对了,但对着场上喊了两边“传给别人”,其他人却还传给九号,任由球被断掉之后,他就安静下来悠然地盯着场上了,不时来两个团身跳,确保身体没有冷下来——万一队长良心发现把自己换上去呢。
“话说三遍淡如水,”他想着。他还记得小学老师对着全班发飙的内容,“我这说了有五六遍了,比水都淡了,你们还记不住,那我也没有办法。”
今天她也来场边了,他看到。她当然会来场边,她总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过去,喜欢每个热点事件里都有自己的影子。事实上她也做到了,学习好、会打扮、性格开朗又积极进取,大概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受人瞩目了。他和很多人谈起过她,尊敬的班长王璇,有的人很敬佩她,有的人很看不惯她,也有人希望能从他这里了解她的。一言以蔽之的话,没有人没听说过她,没有人对她一无所知。
好羡慕她,好喜欢她,好想知道她对于我的看法,想知道她对未来的期待,这样想着,心中就会充满温暖到有点粘腻的感觉,好像小时候吃到糖的感觉,满心欢喜。然后他就会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替补,没法帮她什么忙,也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班赛就要输了,输了就输了吧。他对这件事很无力,但一起踢球的伙伴不相信自己,不给上场机会的话,他再有心力也无从发挥。但是至少自己可以作一个合格的替补,不去说“要是我上场”这种话,宽慰大家“至少这一场踢得很精彩”。
回到教室的刘明注意到了桌上的信,只能是来自他唯一的笔友了,总是虎踞阳台的张晗同学。他看到张晗在阳台上看他们比赛了。那么好的角度,却只能看见李青踢得好,看不见班赛为什么输。估计她连场边的十三号同学是谁都不知道,至少信里没有一笔提到刘明。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生气。
但是生气又怎样呢?摔东西吗?自己的东西坏了怪可惜,破坏别的又难免被摄像头背后的保安追究。对别人发脾气也只能得到敷衍的安慰和隐藏的蔑视而已,这样想着,他写下一封很有共鸣感的回信,写自己远远看到的,王璇美好的一点一滴,写李青踢球多么认真可靠,宽慰张晗李青总会注意到她。
他把信放在一边,如果下晚自习的时候我能写完这张学案,我就到时候把心给她,写不完就明天再说。
班长大人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别扭,总是在添麻烦、找事情。自开学的时候起,他对自己说话时跳脱吊诡的思维,她就知道刘明对自己有好感了。但是有好感本应是对她殷勤一些,至少友好相处吧,他却总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貌似还挺自得其乐的。
上节班会选运动会长跑运动员的时候,他不出所料地严词拒绝了。之前社团活动的时候也是,这家伙把她的提案批判得一无是处,改得面目全非,而且还拉着李青一起说服整个社团改变了提案,不然那次活动本来可以办得很精彩来着,就像她向学弟学妹们描述的那样。
她拉住跟在身后的张晗,问她为什么刘明那么别扭,他们总是在互相写信,应该多少了解一点的。可是张晗的回应只有摊手耸肩,貌似张晗也不很理解刘明做事的思路。王璇也很不理解张晗的思路,她是怎么做到一方面和对方每天通信,另一方面又对对方的情况一无所知的。
不过管他呢,长跑总会有其他人去的,这个班很大,需要班长帮忙的人很多。她决定下一节班会的时候再点名叫人上。说起来点名这种方式真是屡试不爽,如果放任大家报名的话,基本没有人回来当出头鸟,但点名的话基本没有人会拒绝。自从她开始用这种方式分配工作以来,只收到过一次拒绝,就是刘明上节班会时的拒绝,还是当着整个班的面,以后再也不想接触这个人了,让他烂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好了。
正常人
“为什么你要拒绝班长的要求呢?”
“因为我跑步是给自己跑的,我不参加比赛。”
“可是你不是喜欢班长吗?”
“这没有关系。”
每天回家的骑行中,刘明都少不了会讲起王璇今天做了什么,李青这边的感觉是刘明就没有看过其他的地方。‘
但是偏偏刘明一边毫不犹豫地向每个问起的人承认自己喜欢王璇、在每次谈起她时努力维护她,但又一边和她几乎完全不交流,在站到她对立面的时候也往往毫不犹豫。虽然最后往往证明刘明是对的那一方——毕竟他怂得不斟酌思考就什么都不敢表达——如果他一步不退,什么都不愿付出,凭什么能追到她呢?
“为什么要追到她呢?”
因为你喜欢她啊,你总这么理所应当地提出些反常识的东西,很容易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不大正常的那一方的。
李青不能理解刘明的思路。不过这没有关系,是每天晚上的同行连接起两人的友谊,互相理解从来都不是重点,不是一定要理解彼此才可以作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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