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告诉我,她希望我生命里每一天的都是晴天。
所以我叫温晴。
只可惜,从出生的那一天起,我的结局就注定了。
(二)
温家的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五岁,无论之前身体多么健康,都会在二十五岁慢慢凋零,最后在睡梦中死去。
我的母亲明明知道这件事,却还是毅然决然嫁给了我的父亲。
她从未隐瞒过我这件事,一如她从未隐藏过她对父亲的思念。
也还好,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得知自己的死期后,我并没有过多的怨天尤人,反而觉得,死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倒也不赖。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原本,我以为,我死前不会有任何遗憾。
但为什么,偏偏,我那么早就遇上了你。
沈辰,我的缘,我的孽,我的劫。
(三)
我们的相遇,是个意外。
你意外地开车撞树,我意外地救下了你。
当时昏迷在驾驶座上的叛逆少年,老老实实地拎着礼物向我鞠躬道谢 ,看起来着实有点违和。
我忍不住想笑出来,却想起你是为了不伤害那只小猫才出了这样的事,还是把笑意忍了下去。
看起来桀骜不驯,其实也是个心地善良的男孩子啊。
不过,想做赛车手的话,车技还是得好好练练,毕竟那么宽广的路,如果车技好一点,也不会撞到树啊。
你听到我的建议,眼神莫名一下子亮了起来。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你才告诉我,你身边没有任何人支持你赛车,我是第一个鼓励你的人。
为什么不支持呢?人生本来就够短的了,年轻的日子更是短暂,不在年轻的时候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在旁人眼中,我过得离经叛道,学校几乎是从来不去,在酒吧驻唱,偶尔兼职一下调酒师,不仅陪着你赛车,自己还顺便玩起了摩托,丝毫没有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那天你因为不及格来找我消遣,吐槽上天的不公平,为什么我从来不学习,只要去考试,第一名却永远是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递给你一瓶可乐,告诉你,上天是公平的,很多人习以为常的东西,我却从来没有。
比如健康,比如未来,再比如,爱情。
我这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去爱呢?
也是刚刚好,母亲来了,把我叫了过去,好让我躲开你的追问。
母亲告诉我,她刚刚遇见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近日为了你赛车的事,已经愁得好几日吃不下饭,她说她也不是非要管你,只是赛车那么不安全,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是啊,你和我不同,你还有未来。
肆意张扬纵然不留遗憾,但那只适合我,世俗终归残酷,你无法抽身。
(四)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A大。
那天,我听见你的室友在感叹你准备的表白方式真是大手笔,我听得浑身颤栗,逃一样地回了宿舍。
喜欢的人想要向自己表白,原本,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但我,偏偏不能拥有这份美好。
想了良久,我终于还是向林泽深求助了。
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心理咨询师,他也是多年来一直在心理上给予我支撑的人,没有谁会比他更明了我的痛苦,他沉吟了很久,问我,这样真的好吗?
我告诉他,我不能让母亲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他犹豫了很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我给你打了电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
你也是吊儿郎当地恭喜了我,才挂掉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静静地落泪。
我知道,你在难过。
但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比你,更加,难过。
也是那一天,你第一次出去买醉,我接到你兄弟的电话,匆匆赶去酒吧。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颓废的你,趴在吧台上,神智不清地让服务员上酒。
真巧,我也想喝酒。
我让服务员上了一箱酒,和你碰杯,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真不知道是在说服你还是说服我自己。
你怔怔地问我男朋友在哪,我掩住眼中的难过,说下次介绍给你。
你突然笑了,扬言一定要好好看看妹夫是什么样。
还好这里是酒吧,灯光迷离,我看不清你眼中的心碎,你也看不清我眼中的悲哀。
我仰头灌了一口酒,咽下喉咙里破碎的呜咽。
今晚过去,我们都不再是曾经的我们。
后来的四年,一如我们曾经的高中三年,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从不打听对方的恋情,自以为是地维系着表面的友谊。
临近毕业,我约你去爬山,去了那座被誉为“圣山”的雪山。
站在山顶,那里的时间近乎凝固,四处看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千百年来,这座雪山或许都是这样孤寂地等待着一个又一个登山者,又孤寂地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离去,然后独自寂寞着,在永恒的安宁里见证着斗转星移。
我静静地看着,偏过头告诉你,我此生无憾了。
能和一生中最喜欢的人一起来到这里,我想,我真的此生无憾了。
(五)
毕业的那一天,我告诉林泽深,我们不用再维持表面的恋爱关系了。
他担忧地看着我,问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国外,在最后剩下的不多的时间里,我要让你习惯我不在身边,这样,才不会在未来起疑。
去国外不久,我收到了你的邮件,即便隐藏得很深,我也看得出来,你的字里行间都是小心翼翼的喜悦。
我知道你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公司,身边也不乏追求你的女孩。
这样很好,我不能耽误你。
我狠下心,骗你,我选择了不婚主义。
你很久都没有回我,我只是通过林泽深知道,你和一个叫苏晴的女孩在一起了。
我以为我能克制住,但我还是哭了很久,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凭什么就算我爱你,我也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也是这次痛哭后,我的身体,开始渐渐衰弱。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但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所以,我回国了。
你来接我,回去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了你,我可以现在就死,但你不行,你一定要活下去,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那么,这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
但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我还是活了下来。
你坐在病床旁,削着苹果,开玩笑说要以身相许。
那一瞬间,我多想答应,但我还是狠下了心,说了我人生中最大的谎言,我不喜欢你,如果要报答我,就让我做一次伴娘吧。
你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有着彻底的心碎,你说,好。
三个月后,你和苏晴结婚,我是伴娘。
我陪着苏晴试婚纱,陪她挑钻戒,我偷偷骗自己,这是我和你的婚礼。
婚礼上,你和苏晴格外登对,站在一起的光芒让我看得心碎,但我必须看,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可以和你一起站在婚礼上。
但我的心还是好痛,我拼命地替苏晴挡着酒,现在只有酒精,能够麻痹我,让我不会哭出来。
宴席快要结束了,我走向你,告诉你,我要移民了。
移民去天国。
我睁大眼睛看着你,想要多看你几眼,我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六)
在国外,我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垮了下来,一开始还能和你打打电话,但很快,我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我最后联系了林泽深,把我以前提前准备好的邮件给了他,让他用我的邮箱发给你。
我数过,一千九百七十二封邮件,从我意识到爱上你那天,我就在准备这些邮件了,没有一天间断过。
我知道,永远忘掉我,才是最好的。
但我还是自私地希望着,你心里能有我一点点的位置。
如果未来,你发现了这个秘密,请你原谅我。
下一世,希望我们还能遇见,那个时候,请换我来为你心碎。
算是《曾经沧海》的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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