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菱蔓

   

拔菱蔓

      拔菱蔓头对我来说，尽管是四十年前的往事，可现在回想起来，多多少少还有点难为情，每每想起，还有点脸红呢。高中毕业后，我就回老家务农了，小小年纪就亲身经历了，光着身子，落水拔菱蔓头这等尴尬的场面。

      以前，我们村上的乡亲，喜欢繁殖菱蔓头种，等长大后，拔一些，扐好了，装上木船到外地去卖，或租水面去种，以扩大菱的年经济效益。他们会选择水比较浅的大鱼塘，播种菱角，繁殖菱蔓头，然后拔了种，种苗长大了，再人工移殖到别处，繁殖菱蔓头种苗。

        农历三月底 ，上一年浸在菱囤中的湖菱，就开始发芽了，这时就得请一位有经验的老村民，载着几草篰发芽的种菱，去鱼塘里播种。

      一般下种菱的鱼塘里，就不养草鱼了。因草鱼是食草动物，会咬菱蔓头，损害菱蔓繁殖生长，所以菱蔓塘中，乡亲都不敢轻易地放养草鱼苗。

      清明前后，菱角就下种了。假如天气晴好的话，一般下种半个月左右，嫩红嫩绿的菱蔓头就会络续探出水面来了。到了五月六月份，那是繁殖生长的高峰期，开枝散叶，生长特旺盛，一天一个样，菱蔓头苗会密密麻麻，相互挤压，涨满了水面。为了不影响菱蔓塘的继续繁殖生发，这时必须要及时地人工拔去一些菱蔓头，以不影响下一阶段菱蔓头苗的收成。

      农历春末夏初，是菱的生长繁殖期。俗话说，不深不浅种菱蔓。做种的菱蔓头，一般下种在水位较浅，淤泥较多的鱼塘中。菱蔓这个时候生长很快，繁殖力最强，早发夜长。如一两天没有去菱蔓塘，菱苗种会一天一个样，温度适宜，繁殖生长特别快。原来稀稀拉拉的一小片，隔一天去，就会“小媳妇变成婆”，长成一大片，密密麻麻，水面全铺满菱蔓头了。

      一旦菱苗成片铺满池塘了，村上的壮年男人，一齐出动，划上几条木船，搬上好多只菱桶，带上几捆稻草，去菱蔓塘集中拔菱蔓头了。

      到了地上，把船停稳当，把缆绳捆在杨树或桑村杆上后，会把自己的菱桶一只一只搬到菱蔓塘里，先浸泡一下。随后乡亲们就会习惯性地把脚洗干净，等水干了，再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和裤子。当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来，会叠放在一起，塞到附近桑树的丫叉上。中年男人脱得最快，年长的脱得慢一些，像我们这些刚刚生长发育的毛头小伙子，都不敢脱，尤其不敢脱短裤，人生第一次，把光秃秃的身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小鸡鸡，实在太害羞了。这时，一旦被年长的乡亲看到了，他就会起哄，就会跟你开玩笑，并大声叫喊，大家快来看，这个小伙子还没脱，请仔细看看，这毛头小伙子是不是下面长毛了，不长毛的，还是小孩，不是大男人，就不能干此活。哎，你看小伙子，怎么跟大姑娘似的，怎么又不脱了，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这儿的男子汉都脱光了，不是男人就快点走开吧。快快快，快点脱。就这样，在乡亲们的推推搡搡中，小小伙子们也都无奈地脱光光了。此时，人人平等，个个光着身体，说说笑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大家都长得差不多，就哂哂哈哈地下水了。

    这时，春水还有点凉，大家会络续走入菱塘里，先适应一下环境。把脚先浸入水中，弯下腰，用双手往胸口泼一二把塘水，适应一下此刻的水温。站一会儿，再往身上泼些水，然后慢慢趟水走向深处，或干脆蹲下去，浑身浸入水中，让身体迅速适应这菱蔓塘的环境。最后，才会大大方方地光着身子，沿着菱蔓滩的边沿，双手推着菱桶，分散进入密密麻麻的菱蔓苗丛中，开始采拔菱蔓种苗。

      通常个子高的在深处拔，个子矮点的在浅的地方干，大家在齐腰深的水中拔着。如果，菱蔓头长得深，水淹没到脖子了，人站在水里，就会浮起来，这样就不能拔了，只能划只菱桶，光着身子蹲在菱桶里拔了。而大多乡亲都是站在水中，用脚踢着菱蔓根，踢一把，手拉脚踢，连根带泥把菱蔓苗种拔起来，弄到水面上，用双手抓住菱蔓根茎，把脏脏的淤泥，摇晃干净，再把长长的菱蔓头在水漂直，便打成一个大大的活节，绕成了一小捆菱蔓苗，团在一起的菱蔓把，毛绒绒的，红绿相间，特别水嫩。就这样，乡亲们拔起来的菱蔓头种，一一随手扔进身旁的菱桶中。

      干这活，比较轻松，乡亲们时不时地搭话，聊天，讲笑话。拔着，干着，也有的人开心地会唱起老山歌，老民谣。有时不注意，脚掌用力过度，会被沉在塘底的菱角刺划伤，站的不稳，偶尔会踩在菱角尖上，扎伤脚底，有时长长的倒刺扎进肉里，不光会流血，还特别扎心的疼，会影响干活。最后，等菱桶里都装满了，人们就会推着沉淀淀的菱桶，往木船口的方向运送菱蔓头种苗，叠放在水际中。看看拔得差不多了，大家就会七手八脚地光着身子把拔下来的菱蔓苗种，拖到木船边，放入船舱中。

      这时，偶尔会碰到来地上采桑叶的女子，男子汉们也不会躲闪，反而会大摇大摆地哼起山歌。俗话说“乡下的人赖，无人管。”这样干农活，对水乡人来说，很平常，不稀奇。我认为那时，可能是因为物资贫乏，布料稀缺，人们买不起布，做不起衣服，才这样子的。

      夏秋时节，村民们下水干活通常是赤膊赤丫的，根本没有什么忌讳。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在水里拔菱蔓，护捞鱼草，村民都喜欢光着身体，这样干活利落，不会弄脏衣衫，不用换洗衣服。村民拔完菱蔓后，还是不喜欢穿衣服干活，总是大大方方直接在树荫下，在塘横头，在地腊滩上扐菱蔓秧。也许是因为菱蔓头湿漉漉的，赤身露体干活不会弄湿衣服，或许是菱蔓头脏兮兮的，只有这样才不会弄脏衣裳。

      我们村是菱湖地区典型的桑基鱼基地腹地，鱼塘星罗棋布，菱蔓塘的周边，布满了翠绿茂密的桑树地。这时，正值养春蚕的季节，到地上干活的女子特别多。当她们采桑叶时，一旦发现赤膊赤丫的男子汉在拔菱蔓的话，就会知趣的绕道走，或者背对着身体拔菱蔓头的男人，闷着草帽干活；或者趁男人们没看见，急速地逃之兆兆，或远离这儿，干脆去别的桑地里采桑叶了。

      菱蔓苗拔走后的菱蔓塘，当中会留下一条条水沟沟。一条一条的菱蔓苗飘在水面上，如一条绿色的长龙，随风随波在水面上一动一动的，特别柔美，特别好看，特别诱人。

        菱蔓头拔好了，一梱梱菱蔓秧拖到木船中后。如果时间尚早，乡亲们就会，继续光着身体，扐菱蔓头苗。如果到吃午饭或吃点心辰光了，人们就会光着身子，到外面的河滩边洗个澡，相互擦擦背脊，把浑身上下的污垢洗洗干净，再走到地面上，站在草地晾干水份，然后再慢慢穿上短裤等衣服。最后在菱蔓头苗上面，盖上菱桶防晒，就载着劳动成果，七手八脚地划船回家了。

    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可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拔菱蔓头这回事，而今在水乡，在种湖菱的乡村，这拔菱蔓头的场景也永远也看不到了，这样的光着身体干活，赤身裸体的尴尬场面也不会再有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永远也体验不到这身临其境之囧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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