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塞

作者: 破谷 | 来源:发表于2017-07-19 20:56 被阅读69次

    好几年的习惯了,晚上熄灯后从枕下摸出一对耳塞,把它们左右对称地向前扭转,卷缩后的大小正好插进耳道。在那里,蓬松的海绵试图恢复原状,边回转边贴紧周围,不留一丝缝隙。可能是位置或角度的关系,偶尔让人觉得痒痒,便捏住其柔软的根部,像上螺丝一样再旋转半圈。

    耳塞的效果是极好的,风声雨声不用说,人声车声也被隔绝得彻底。但它的作用到底并非关闭听觉,世界的声音消失了,便留下节律的心音。偶尔注意到自己咽了下口水,便无法控制地更频繁地吞起唾沫来。辗转反侧的时候,床里也会传来弹簧轻微形变的声音。漆黑的房间去除掉一切噪音,身心却还是不能肆意平静下来,仍是兴奋,或变得更加清醒。耳塞只能堵住了耳洞,到底是堵不住脑洞的。

    时间长了,海绵失去了弹性,或在整理床铺的时候被撸倒了床底,就换一对耳塞。原本就是网购来的便宜货,一买就是一坨的那种。


    第一次带耳塞大概是长途的夜航。除了自行车以外,我是极不擅长交通工具的。坐飞机倒是不会晕,大概轰鸣的引擎声如雷贯耳,半规管的敏感压根传达不到神经中枢。又或者是机上的食物原本就容易引发轻微中毒的症状,无需平衡感受器反复确认。窝在逼仄的空间里能做的事有限,所看无非是眼前的屏幕、手中的小说,所听无非是机长广播与耳机音乐,所想无非是身后看不见的航迹云与前方不可预测的湍流。不然就是在身上铺上毯子,往头上绑好眼罩,拔下耳机换上耳塞,勉强大脑转换波频。

    嗡嗡的机械声仍然不绝于耳。或因时差或因赶机之类的缘故,身体极其疲累,确是能睡着的。待到空姐来给大家投放饵料,或是提醒我们加强自己的绑缚的时候,拉出耳塞,才意识到它们是起到了多大的降噪效果。无怪乎机场的地勤工作人员都要戴上硕大的隔音耳机,原来不不仅仅是为了锻炼颈肩的肌肉。

    住在乡野的我会想到平时睡觉也戴耳塞,当然不是因为附近并不实际存在的农田里有好几百辆苏式拖拉机正在为了建设绿色富饶的新西伯利亚而日夜不停地奋斗,而是因为窗外的苹果树无人摘采,硕果坠地的声响着实令人心痛——虽然耳塞堵不住所有脑洞,但类似这样的可能性就在物理上被完全否定了,果然还是有助于安眠的。


    最近,其实也有几周的模样了,这个戴耳塞睡觉的习惯被废止了。

    说起来原本假期回到那所最近终于被略微整修了的老平房里,我也是不会使用它们的,好像压根就不会把它们带回去罢。夜里屋外房顶野猫的厮斗,清晨转角河岸早市的殷勤,隐约疾徐阵阵,对我的作息是没有丝毫影响的。抑或是正相反,有极大,却是极正面的影响?

    这次大概是有什么契机,叫我怀念起了世界的声音。契机本身已然忘却——我才知道,芒种时节,从曙光初现到日上三竿,至少有三个相邻时段,四种不同的鸟语在空中婉转。而近几日忙于聒噪的则是乌鸦,午前牠们像太阳能电池板一样站在屋顶,午后则落到林前的草甸,像是在锄地一般认真觅食。

    不戴耳塞以来,偶尔失眠,但我自知怪不得外面的噪音。耳塞是栅栏,是城墙,是隔绝两个世界的障碍。不想被世界打搅的我,大概也叫不醒这个世界。

    破谷
    丁酉六月廿六
    于隐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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