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早长大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早长大

一、

桃汁妹妹深夜给我打电话，我听着那边震耳的喇叭声大吃一惊：“你怎么还不回家？！”

“家？”她用浓重的鼻音近乎咆哮着说：“除了叫家，还有哪和外边不一样？！”酒气仿佛要透过话筒吹扑在我的脸上。

“快回去！一会醉倒在马路牙子上我可没办法顺着电话线过去救你！”

“不用你救！”

我放下响着“嘟…嘟…”忙音的手机，忍不住皱了眉头。

桃汁妹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从曾经的单纯可爱、任性娇憨变成现在这样叛逆不服管教，我全部看在眼里。家庭变故使她从懵懂无知一下蜕变的敏感反常，同龄人在纠结期末考试时，她就已经和男朋友去宾馆开房了。

想起过往种种，终究放心不下。我还是出了门。

二、

当我见到她时，她靠坐在台阶旁，正扔掉手里最后一只空易拉罐。

我本以为她已经喝的不能自理，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还神智清醒着。

“酒量有长进，我还以为你又成了一滩烂泥或者又哭的人鬼不分了呢。”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一击？”

“说吧，怎么了。又和哪个男生分手了？”

她难得的没有大声反驳我哪个男孩和别人不一样。一时间气氛沉默的，我都伤感了起来。

“谁都不懂我。”良久，桃汁妹妹才吱声。

我才反应过来她这与以往都不同的难过是为什么。想了想，竟不知道如何劝她。

“没有人懂你，说明你长大了。”

“我也这么觉得。比如现在，我的难过自己一个人扛着，和谁都没有说。”她正儿八经的说着在我看来的一派胡言。

我挨着她坐下，将脚下的易拉罐踢开，说道：“你记得几年前你问我的话吗？”

她不回答，我便自顾自的继续说。

“那时候你爸妈闹离婚，谁都不想要你。你哭着闹着不想上学，那时候你问我，怎么才能快点长大，怎么才能脱离这个家庭。”

“我现在脱离了，意思已经成熟了？成熟就是这样的话，那不是太痛苦了吗？ ”

“脱不脱离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啊，当初我告诉你……”

“当初你只让我慢慢来，说什么正在长大！你真古板，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难道成长是秘密吗？！”她瞪大眼睛粗暴的打断我。

“人总会长大的，你是桃汁注定不会变成苹果汁芒果汁……”

“凭什么我不能主导自己的命运？想做什么都要经过所有人的同意！”说罢她就颓废了。“主导命运太难了。”

我长叹了口气。

“离了？”“嗯”

“退学了？”“嗯”

“住在哪？”“一个人”

“是不是找工作了？”“嗯”

“现在还想长大吗？”“不想了，是不是就代表我长大了？”

我望着她希翼的眼神，里面充斥着满满的痛苦以及渴望认同的色彩。她是那么想成为已经“长大”的人。

我强压着心中的不忍，告诉她：“你正在长大。”

三、

我和一位好友闲聊，讲起桃汁妹妹时，朋友颇为不解。他问我，为什么那么多问我诸如“如何提高表述能力”或“如何处理好人际关系”之类问题的人，我都一一的将所知倾囊相授，而到了桃汁妹妹这里，我却只言片语都不曾给。

“变成熟？会说话？有眼力？情商？”我不屑的笑笑，“想通长大会拥有这一切的人，已经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

“理是这个理，可她终归还是有目的性的，比如：脱离家庭。”

“我怎么能帮着她干蠢事？”

他凝视着我，想透过我无所谓的外壳，看穿我无可奈何的本质。“你明知道她这样会吃多少苦。”

“当一个人别无选择的时候，懦弱只会更吃亏，还不如尽早上路。”我索性不再掩饰“而不管不顾，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他打趣道：“难道你们城里人对亲人都这么凶残？”

我忍俊不禁：“哪里凶残，她难过的时候我不是在陪着？”

他幽幽的，也不知说我还是想起了什么。“这亲情的外衣可真好看。”

听出他的意指，我无言以对，每个人都有不可探知的心结。

就算知道，也不能直言了解吧。心底那头凶兽被窥穿龌龊的念头，只会羞愤暴走。

“她长大恨你怎么办？”

“那么，她还是没有真正长大。”

虽然我还是希望她，不要太早长大。

四、

桃汁妹妹渐渐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也从大部分人的世界里消失。她删掉了空间里全部的说说，比如：“成熟就是虽然烟酒脏话，却依然会给她一个家。”或“我不开心的时候，别人再好也比不上你一个拥抱。”还删掉了所有的日志，比如：《十七岁以下的女孩与别人发生性关系会导致…》或《女人一生中只能打几次胎…》。还比如：“没事，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的评论。

只留下一条“孤独与我”。

我知道她心里是怨恨我的。

可是啊傻姑娘，成长哪里是别人可以帮忙的呢？想听安慰的话，可以找一个男朋友；想看励志的话，可以读一些鸡汤文；想感受温暖，可以找家人和朋友。但只有熬过没有任何人的独处，才能长大啊！

你必须明白，当独处和变得与别人相处一样精彩；当独处变得成为一种生活常态；当你不再逃避和害怕独处；当你习惯甚至爱上独处……这，才是成长的过程。

只有当你愤怒时，还不忘记先处理好该做的事；当你难过时，还不忘记先安抚陪你一起难过的胃；当你觉得生无可恋时，还能笑着和邻居打招呼；当你喝醉时，还不忘记清理完呕吐物再上床睡觉……这，才是长大的样子。

呵，长大是什么呀？无非就是清楚的认识到：如果现在处理不完烂摊子，那么将来也要处理。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里的苟且和远方的苟且。

哪有一种安稳快乐，会永远也不差。

五、

时隔大半年，桃汁妹妹破天荒主动给我打电话：“姐！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饭！”

我自是喜不胜收，很为她高兴。

很久不见，她一扫以往的阴霾，整个人打扮的很精神靓丽。让人看不出她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周岁不久的“大孩子”。

“你个小白眼狼呦，都快一年了都没见着你人，去哪浪了？早把姐姐忘了吧！”

“哪能啊！这不是工作刚有起色，我是新人，自然多做一点。”

“工作很幸苦吧？早跟你讲乖乖上学，就不听！”

“其实工作了呀，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没有人因为我年纪小就让着我，反而会更欺负的厉害。刚开始还难过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喝酒，发现醉了根本没用，醒了该面对的还得面对。找男朋友，发现没有谁心甘情愿的面对满满的情绪垃圾。慢慢的发现呀，什么都只能靠自己，自己扛不住倒下了，压死的也是自己啊，所以啊，那就使劲抗呗！难过真没用呀，落下的业绩和花掉的时间根本补不回来。说白了，有难过的精力不如去学点东西呢！”

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清楚她是对的。很难得她挺过了最艰难的日子，还愿意分享她的一切。

“干嘛着急长大啊，不着急都要那么一天天过去了，着急了快不了多少，不着急也慢不了多少。上了班才知道，没有能力和价值，多大都没用。甚至连自己都掌控不了。”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些给自己听的话，让我恍惚看到曾经的自己。

我坚定的摇了摇头，告诉她：“年轻人可不该信命。”

她笑了笑说：“对啊，我可能变不成苹果汁芒果汁或者葡萄汁，变不成大家都喜欢的模样。但我可以努力成为黄桃汁和水蜜桃汁，总会有人欣赏我。”

“谁说你就比别人差了。”

“就是，哈哈”

“还想长大吗？”

“哎呦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长大哪有什么好办法。”

“你这就是长大了。”

“太早长大有什么用呀？我现在倒希望自己，没有长大…”

六、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早长大

成长，就是把哭声调成静音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