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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浮生六记》

读《浮生六记》

作者: 季不秋 | 来源:发表于2019-01-09 19:24 被阅读0次

    (图源网络,侵权可删)

    不知道大家现在是否还能想起初中的一篇文言文——《童趣》。

    我倒是记得一些内容,尤其是开篇第一句,还能完整的背诵下来:“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对《童趣》印象之深,还有其中的两个事例:一个是将蚊子比作仙鹤,把蚊帐里搞得烟雾缭绕,想象成青云白鹤的场景;另一个是把虫蚁比为野兽,甚至会因为突然跑来的癞蛤蟆吞食虫蚁而气上心头,把那蛤蟆捉住鞭打数次赶走才算了事。

    这样生动的玩乐是我小时候也曾有过的经历,初中时却困于课文背诵,没怎么关注这一方面;然而后来细读却是感触颇深,因此对这篇文章的作者有着十二万分的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写出能够穿越时空引起读者共鸣的文字?

    我在大学时代找到了答案:

    他姓沈,单名为复,字三白,号梅逸,自诩为清朝“文学爱好者”;

    他有一部自传,题材广泛,取名《浮生六记》;

    课文《童趣》便节选自这里。

    而我有幸,学过《童趣》,又遇见《浮生六记》。

    《浮生六记》全书共分为六卷,卷名分别取为“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中山记历”、“养生记道”。

    其名中“浮生”二字,典出唐朝李白诗作《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之中: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一者因“浮生若梦”,二者因“事如春梦了无痕”,沈复提笔写下人生种种也算是为了不辜负“彼苍之厚”。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待《浮生六记》传至后人手中,最后两卷已经遗失;据专家考证,如今存在的后两卷已是后人伪造,非沈复本人所写,文笔大不如前四卷。即便如此,前四卷足以让人一窥沈复的个人经历。

    自《浮生六记》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便备受关注——其文学水平之高影响之大,使之成为清朝笔记体文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寅恪先生曾在阅览过《浮生六记》后指出:

    “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间关系,而于正式男女关系如夫妇者,尤少涉及。盖闺房燕昵之情意,家庭迷盐之琐屑,大抵不列于篇章,惟以笼统之词,概括言之而已。此后来沈三白《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所以为例外创作。”

    《浮生六记》别开生面的取材让无数读者为之眼前一亮,其率真坦诚的写作透过文字传达着作者沈复对于婚姻爱情、对于人生理想、对于自然万物的态度与思考,这是一场作者与读者之间真诚的谈话。

    读《浮生六记》,首先最令我讶异的是沈复对于功名仕途的“不屑”,他对于科举的淡漠可谓是当时封建社会中的“异类。”

    “余生乾隆癸未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居苏州沧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

    沈复说自己生在乾隆盛世的衣冠之家,住在沧浪亭畔的鱼米之乡;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这样的教育背景下,沈复所向往的不过是一种布衣蔬食的恬淡、一种琴瑟和鸣的美好。

    因此,即便是接替父亲,奔赴会稽幕府,然而在刚成婚月余的沈复心中,会稽之职的吸引却远比不上对妻子的眷恋。

    “及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研之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到馆后,吾父即渡江东去。  居三月,如十年之隔。芸虽时有书来,必两问一答,中多勉励词,余皆浮套语,心殊怏怏。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

    先生知其情,即致书吾父,出十题而遣余暂归。喜同戍人得赦,登舟后,反觉一刻如年。及抵家,吾母处问安毕,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此中思念之情全然“败露”,归心似箭的沈复在见到妻子后才是真正的心神安宁。

    且不论二人伉俪情深,单就是对于仕途的态度,从这里便能窥见一二。

    写到这里,却又想起早在南宋的陆游与唐婉。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可谓是对陆唐二人恰如其分的评价:

    怒陆之不争,不与家庭相争,不为唐婉相争;

    哀唐之不幸,难相守之不幸,晚相遇之不幸。

    甚至我曾想如若陆游与沈复但凡是调换一下选择,也许结果就大不一样;然而陆游不是“天之厚我,可谓至矣”的沈复,沈复也非“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的陆游。

    并非是要评判出陆游沈复二人选择的对错,也不比二人文学成就之高低,只是讲对于官宦之位、科举之名,沈复是发自内心的淡漠,全不如陆游那般向往。

    正是这种反叛的行为,让《浮生六记》有着与以往“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全然不一样的色彩——它更像是对沉闷社会的抗争,对宁静内心的追求,对安乐生活的探索。

    而这不仅是在古代封建礼教下所缺失的东西,也是在如今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所忽略的东西——真正的自然美和生活美。

    除此之外,《浮生六记》更引人注目的便是书中的夫妇之情。

    说起沈复,便不得不提到《浮生六记》中的一个人——陈芸,沈复之妻。

    第一卷“闺房记乐”开篇第二段,沈复便写道“因思关雎冠三百篇之首,故列夫妇于卷首;余以次第及焉。”

    陈芸在沈复的笔下,可谓如同复生一般——她的坦率、她的贤达,乃至于她的缺点都毫不避讳,一一写来,自然陈芸的形象便跃然于纸上。

    “芸,我想,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

    林语堂先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满含着对陈芸的激赏,以至于引发出去她家做客的想法——

    “我们只觉得世上有这样的女人是一件可喜的事,只愿认她是朋友之妻,可以出入其家,可以不邀自来和她夫妇吃中饭,或者当她与她丈夫促膝长谈书画文学卤瓜时,你们打瞌睡,她可以来放一条毛毡把你的脚腿盖上。”

    而就是这样的突发奇想,估摸着是所有读过《浮生六记》的后来人共有的心声。

    陈芸是沈复的表姐,年岁一般只不过较沈复长了十个月。自幼聪慧好学,于女红、笔墨之中皆有慧心——既可绣制精巧的新鞋,又能吟咏“‘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

    因此在沈复随母归宁,与陈芸相识后,在心中便有了计较:

    “告母曰:‘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

    幸而沈母也喜欢陈芸的性子,二人才能缔结婚约。

    陈芸与沈复成婚后的生活是安然幸福的。

    她既可以与沈复谈论古文诗词,二人你来我往间可见情谊:

    “芸曰:‘古文全在识高气雄,女子学 之恐难入彀,唯诗之一道,妾稍有领悟耳。’

    余曰:‘唐以诗取士,而诗之宗 匠必推李、杜,卿爱宗何人?’

    芸发议曰:‘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激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

    余曰:‘工部为诗家之大成,学者多宗之,卿独取李,何也?’

    芸曰:‘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 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 宗杜心浅,爱李心深。’                   

    余笑日:‘初不料陈淑珍乃李青莲知已。’

    芸笑曰:‘妄尚有启蒙师自乐天先生,时感于怀,未尝稍露。’

    余曰:‘何谓也?”

    芸曰:“彼非作《琵琶行》者耶?’

    余笑曰:‘异哉!李太白是知己,自乐天是启蒙师,余适字三白,为卿婿,卿与 ‘白’宇何其有缘耶?’

    差笑曰:‘白字有缘,将来恐白字连篇耳(吴音呼别字为白字)。’

    相与大笑。”

    除此之外,陈芸有着独特的率真与“不合礼教”:

    她对自己许下承诺,想要等到鬓斑之年去访游名山;

    她倾心于一位风流歌伎,乃至于到了发痴的地步,暗自替她丈夫偷偷撮合做了簉室(也就是妾),却在后来为强人所夺,因而生了大病;

    她甚至穿沈复的衣服扮作男装,只为了偷偷溜去看“花照”。

    这些之于沈复是妻子的可爱率真,但之于衣冠之家的沈父沈母而言却是“违反礼法”的大逆不道;也因此奠定了陈芸日后的结局。

    但是,陈芸在沈复看来并非是没有过错的,要说起来那便是“多礼”。

    “余性爽直,落拓不羁;芸若腐儒,迂拘多礼。

    偶为之整袖,必连声道‘得罪’;或递巾授扇,必起身来接。

    余始厌之,曰:‘卿欲以礼缚我耶?《语》  曰:礼多必诈。’

    芸两颊发赤,曰:‘恭而有礼,何反言诈?’

    余曰:‘恭敬在心,不在虚文。’

    芸曰:‘至亲莫如父母,可内敬在心而外肆狂放耶?’  余曰:‘前言戏之耳。’

    芸曰:‘世间反目多由戏起,后勿冤妾,令人郁死!’  余乃挽之入怀,抚慰之,始解颜为笑。

    自此“岂敢”、“得罪”竟成语助词矣。”

    即便是这样的日常拌嘴,陈芸的赤诚之心、夫妇的情投意合好似从文中缓缓流出,在月色下闪着微光,一片宁静安然。

    然而,便是这般可爱的人,却半生坎坷,最终香消玉殒。

    细数陈芸的一生,可以说恰好对应了那句“事如春梦了无痕”,她走的干干净净,留给沈复的是不可磨灭的悲痛,留给读者的是喟然叹息的哀惋。

    而以陈芸病逝为节点,深受打击的沈复便入川充幕僚,此后情况不明。

    此后,《浮生六记》再无陈芸,世上也不知沈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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