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康权给老同学明玥把小孩转学的事办妥了,而且一步到位,被安排到了一个重点班里。明玥感动地拿出了三千块钱,要康权找机会送给自己的姑夫,以示谢意。康权怎么也不收,说收了这钱就好象自己是个皮条客一样,不叫个东西了。明玥只好做罢,只是心里不安,便老话重提,一定要请康权吃顿饭。
明玥说:“饭你总得让我请吃一顿吧。要不然,你不是皮条客,我就成了个贼娃子。你解脱了,我背上了,这样也不对吧。你说对不对?”康权心情当然好了,只是有点难为情,又有点小孩子心理,便说:“说对也不对。我背上了是一种罪,你背上了是一种压力,只要你把这种压力转换成动力,让娃娃学有所成,到时不是更好吗。”明玥说:“那你总不能让我无所做为吧。”康权玩劣地说:“你多心了,套一句我们在酒场上的话,咱们俩个谁跟谁啊!”明玥说:“我当然会多心了,请你我是诚心的,你看着办吧。”
康权的心理其实很矛盾,又想又不想接受老同学的宴请,想是一种感情的盼望,不想是怕一种美好就此失去,有点混沌难测。明玥的心是真的,在她的眼里,康权这个同学不仅仅是同学,还包含着一份昔日无论成败,但曾为之心动过的回忆,再说人家能如此热心为自己办这档子事情,不略表酬谢,怎么也说不过去。
明玥含嗔带怨说:“你真好意思拒绝一个女同学这么下情的邀请。”康权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作态,只是为一生中还能给你办一件事情,而且办成了高兴。这种感觉太好了,我不想破坏,想把它永远保留在心里就行了。”明玥说:“你好自私哟。”看向康权的目光里就多了一种凝视。康权笑着说:“没办法,面对你,我只好自私点吧。”明玥天真地问:“为什么?”康权幽幽地说:“这么多年,你在我的心里面一直没有变,还是那么的青春,那么的嫣然。咱们虽然见面不多,你虽然也有了许多的变化,可我全都好象熟视无睹,全都依然当年,你说怪不怪。”明玥脖子一拧恼了一下说:“烫我傻瓜呢。”康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发誓说:“不是,我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明玥就有点激动了。
康权最终还是接受了明玥的盛情,只是在她的两种选择中,选择了两人独处小坐的提议。对于明玥所言的另一种方式,比如请上七、八个老同学,欢聚中热热闹闹地乐呵一下的心意,他觉得一则太过破费;二则太过张扬,三则呢在那种场面上,大家互相之间属于心灵上的东西太少,更多的全都是嘴吧说与吃的快感罢了。他选择了两人独处,实在还有一份渴望回归过去,重温并了然一下当年两人不能玉成的深刻原因。这可以说是康权自私心理中的另一个小小的心眼。
那天,康权任由明玥安排,两人最后来到了一处小巷深处的非常幽静的小饭店,在一位半老徐娘的老板娘的会意的安排下,坐进了一间有八平米大小,装饰着皮制画作和饰品的小雅间中。由于时近黄昏,桔黄的灯光一亮,小雅间里的气氛和格调顿时充满了温馨和典雅。
明玥说:“这里我曾经来过两次,环境挺不错的,饭菜也家常又实惠。”康权笑说:“女同志心细,往往能发现曲径通幽之处。不像我们四处乱窜,有时在猪窝里也能喝进吃进东西。”明玥说:“没办法,你知道我有洁僻,脏乱差的地方不要说吃东西,呆一会就气短,活受罪。”康权无心地说:“我老婆也有这毛病。”话一出口,自己觉得没趣了,窘迫地瞥了一眼明玥,发现她正忙着要菜单,并没在意,忙补拙似地说了句:“明玥,两个人吃饭,铺张不是我所愿啊。”
康权看着墙壁上的一幅名为《泉》的油画,画中一位身材颀长的女子,裸上身,挺双乳,掩臀部,玉双腿,擎一个盛水的瓷灌,微笑中充满了庄重和高贵。通幅画作之中不见一滴水,却以泉命名,作者之精妙构思与想象何其丰富哉!脑海里的这一个哉字的感叹,让康权意识到自己咬文嚼字的毛病今天还没开场就露头了,一定要注意。
明玥一双明眸看着康权说:“咱们喝点白酒,还是说喝点红酒?”康权洒脱地说:“你说呢?”明玥狡黠地一笑,说:“今天你是上帝,我是奴仆,当然要听你的了。”康权说:“哎呀,这可不敢当。”完了,又兴奋地说:“这么多年,温吞吞的人生都快让人淹淹一息了,今天你要是肯舍命一陪,我当然想喝点白酒,图个火热激烈呗。”明玥下了决心说:“行,就喝白酒。不过,喝什么酒,喝多少你得听我的。”康权说:“能上头的二锅头就不错。”明玥说:“看看,我话音没落,你就犯规了。”康权鼓腮而笑不作声了。
酒上来了,却是一瓶古色古香瓷瓶汾酒。三道绿色而又素淡的下酒菜也上来了,两个精致的玻璃高脚杯,在斟上透明的酒水之后,更是亮如水晶,玲珑剔透,银光自射。
康权说:“明玥,这酒要的高档了,没必要。”明玥说:“比起你帮我的大忙来说,这能算什么呢。”康权说:“你也违规了,咱们今天不能提那档子事,行吗?”明玥嫣然一笑说:“行。还有什么不能提,你尽管说。”康权嘿嘿笑说:“其余的什么都不限,当然了,越是当年的越好。”明玥抿嘴眯眼,用一种略含娇羞的神情说:“那你可要小心我给你忆苦思甜着。”康权说:“不怕,苦已经是往事了,甜才是今天和明天。我不怕,我等着看你怎么忆苦思甜呢。”
两个人泛泛而谈中,明玥还是坚持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康权自觉很绅士地寒喧着。直到酒开始一点点渗入了血液中,两人的交流才有了新的灵气。康权几次强迫自己大胆地去观察近在咫尺的明玥,又总是在明玥微有动作中慌乱地溜开了目光。明玥的脸色晕出了红色,眼神里有了迷离的光泽,她投向康权的目光显得那么的自然和镇定,俨然面对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家人一样。这让康权多少有点不解,也有点失望。
康权奇怪地说:“当年你可是滴酒不沾,而且还非常讨厌喝酒的人。”明玥理了一下额发,略歪了歪头说:“都二十多年了,你还记得?”又说:“人当然都在不停地变化着。当年的你可是个很牛气的小伙子,而我是个头脑简单的傻女孩。现在的你是个拉家带口的父亲,我呢,是个人生半老的黄脸婆了。”康权说:“是啊,就跟白驹过隙一样,还没感觉到什么,咱们就都开始变老了。”明玥说:“你们男人还不觉得什么,最明显的是我们女人。”康权说:“那你说错了,男人其实比女人更憔悴。”他本想继续说一下这个话题,又觉不妥,便顺口打住了。
过了一会儿,明玥才开始解释自己的喝酒问题,说:“其实,我喝酒是因为我们娃他爸喝酒的原因。看见他把这东西当命一样,醉了后就跟死了一样,做了错事就跟无事人一样,我不相信人酒后就会变成这么一种状况,有一回也赌气喝醉了一次,结果除了难受什么也没感觉到。自那以后,我就学会了喝酒,只是很少量罢了。”康权理解地点着头,试探性地问说:“你丈夫醉死时你在跟前吗?”明玥木然地说:“我不在,正好出差了。”完了,又有点痛恨地说:“也许我在家里,他就死不了。他是自己醉酒过量,窒息死亡的。”康权说:“人喝多了酒,其实只是追求一种短时间的热烈,就好象吸毒人追求的飘渺感一样。归跟结底,还是精神空虚的原因在做祟。我现在也快成酒鬼了,前一段时间还住过一次院呢。”明玥说:“我听说了,原想去看一下你,犹豫再三才没有去。”康权故意问为什么?明玥说:“因为你是个男人,而我是个……。”两人一时说的有点沉重起来。
杯里的酒一点点被喝掉了,然后再从瓶里续上。明玥喝得很主动,一点也不让康权,人也变得跟平时不太一样,言语和行为上有了一种直率和热辣劲。康权觉得有点陌生,在他的心目中这位老同学,可是个腼腆、文静、很淑女的女孩子。现在的她还是当年的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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