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宾馆的标准间里喝了一地的啤酒罐,苏佳男的房间。
程真说:“我给你讲个段子啊。”
苏佳男说:“你少来,我才不爱听那些没劲的东西呢。”
“你不是个男人,男的都爱说这个。”她喝得晕晕乎乎的。
“谁告诉你男人都好这个。你还是个女的呢,你有女人样吗?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喝得更多,口不择言。
“名声?!”程真突然就笑了,“我有什么名声?一生出来就是私生子,小三儿的女儿,全学校的笑柄,所有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是有个爹,但一年能见几次面?后来还死了,遗产一分没有,葬礼都不让我和我妈参加。我连我爸的女儿都没资格做,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打大耳光质问,是什么下三滥的货色,也敢出现在她爸爸的葬礼上?学习好?工作认真?乖巧听话?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去讨别人的欢欣都没有用的。到头来我仍旧是小三儿的女儿!谁也改变不了,改变不了。从一出生我就是个异类!哈哈哈!是个异类!”
程真扬手,整罐啤酒一饮而尽。她看着苏佳男微笑,却并没有看着苏佳男微笑;她看着苏佳男悲伤,也并没有看着苏佳男悲伤。
“可是……可是我妈是被骗的,她认识我爸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男的已经有了家。根本不知道!不知道!”
苏佳男静静地听着,不是很震惊,也不是不震惊。
“我恨男人”她咬牙切齿的说,“但我更恨女人。”
原来这才是一切的答案。
“哈哈哈哈!去TMD的男男女女!老子什么都不在乎!老子什么连自己都不在乎!”她不可遏制地笑,“因为我恨我自己……怎么逃也逃不开过去……更恨自己仍然活得劲劲儿的……活得劲劲儿的……哈哈哈……”程真是真的醉了。
旅馆昏暗的灯光把她红扑扑的脸晕染的越发诱人,一额碎发,半残留的玫瑰色唇膏。最让他欲罢不能的是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蕴着泪,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她竟是美的。苏佳男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俯身吻了下去。
一女一男,再加上酒精,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只有一点诡异极了,全公司私生活最糜烂的女子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苏佳男是程真第一个男人。
讲真的,苏佳男是有点儿怕了的。怕得他急匆匆逃离该地,改签了飞机票,生怕跟程真再坐到一起。其实,他比她还小一岁的。一直是标准人设,从未脱轨,家庭也是普通人家,父母也是普通父母。他必须娶个安安分分的女生,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才对得起天地良心。怎么可能接受她那样的人?
他差点把程真拉黑了,可她却一脸的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有几次工作会议,程真坐他对面,苏佳男连正眼都不敢看她。后来他发现自己真是想多了,程真的目光从不曾在他身上流连。如果没有工作,他对于程真就是空气了。
大概两个月后,他俩在茶水间单独碰上。程真礼貌性的多冲了一杯咖啡给苏佳男,递过来的时候,他竟没接住。满满一杯热咖啡洒在程真左腿上。苏佳男知道程真烫的不轻,赶紧拿了冰去帮忙敷上。程真一脸狡黠地对凑过来的他小声说:“你至于怕成这样吗?姐是什么人?不会黏上你的,放心。”说完,还不忘对他吐了吐舌头。
苏佳男僵住,程真走了半天也没缓过来。第一次,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TM没种!
夜里,苏佳男梦见程真。一额碎发,粉红色的唇,眼里含泪。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揽她,被对方狠狠推开,女孩儿一脸嘲笑地说:“我不会黏上你的,放心。”
很突然地,程真有六天没来上班。公司里疯传说她被董事长秘书的正宫抓了现行,押着去医院做人流。而且,这段时间公司正好公布了人事安排,升职的是苏佳男。
苏佳男抓狂了。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自己怎么就成了卑鄙小人?他给程真打电话,发信息,一律没有回音。几经辗转打听到她家的地址,去她家找她,房子是空的,人已经在一周前搬走了。苏佳男真的抓狂了。
第七天,程真出现了,来办理离职手续。一脸嘻嘻哈哈的,收拾东西的时候,还跟周围的人开着玩笑,还讲段子。看她没有了威胁,男人女人都放松了,又开始一团和气地对她了,还假惺惺地跟她说,有时间再回“娘家”来看看。程真听了,没心没肺地笑。
苏佳男一直不敢正眼看程真,前些天那么急切地想跟她说点儿什么的,现在只敢竖个耳朵听,拿余光瞟这个女孩儿。
临了,程真像个侠女一样抱拳,说:“这些日子承蒙各位关照,小女子就此别过了。咱们,后会无期!”说完,摔门就走,那背影里全是嘲讽。
苏佳男觉得“后会无期”四个字是对自己说的,觉得这话从程真嘴里说出来,一定会成真。突地,就来了勇气,起身追出去。
“你给我站住!”苏佳男对程真喊。
她站住,转身,明知故问:“怎么,你舍不得我?别呀,以后喝大酒,谈人生,我随叫随到。”
青天白日的,她就用一脸假笑对他,恨得苏佳男牙根痒痒。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苏佳男气哄哄地,不知气什么。
“要我说清楚什么?”程真装傻的本事一流。
“孩子!”苏佳男上前一步,气场上完胜。
“哎呀,你不是都知道嘛,非让我重复一遍。”程真她满不在乎地仰着头看他,无所谓地说,“董事长秘书的,做了。怎么,你想背黑锅?”
“你!”苏佳男真的快被逼疯了。想打她,手都抬起来了,却怎么也落不下去。眼前浮现出那个晚上喝酒时,程真的背影,那么孤单,那么弱小,那么让人心疼。
可以想象,这段日子程真过的有多难?苏佳男不敢问,那孩子程真为什么会……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相当残忍地对待了程真,残忍到让一个小生命消失了。
“你什么你!”程真突然就不耐烦了,一脸嫌弃地说:“别废话了,让我走!”
苏佳男抱住这个女孩儿,在写字楼的一楼大厅。时值午餐时间,全写字楼的人都从这个大厅横穿而过。第一次,苏佳男感同身受另一个生命体极力隐忍,却排山倒海的疼痛。他狠狠地箍着她,也狠狠地颤抖着。
程真挣扎,觉得苏佳男这样,以后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你疯了?!以后不打算在这里混了?!”她恶狠狠地说。
“老子是疯了!老子从那天晚上就疯了!不,老子从见你第一天就疯了!这几天我找你,找得心都要碎了!我是怂,是无耻,可你从那以后,连一眼都不看我了,有了孩子也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玩我?!”
“对,我就是玩你了。”程真气得不轻,用手肘狠狠顶他肋骨,“你放开我!苏佳男你放开我!”
“你想玩完就甩?!做梦!程真你个混丫头,凭什么不要我?!老子一表人才,大把人送上门来,但老子就是看上你了!十匹马都拉不住!我就喜欢你了,怎么着吧?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以后,老子就站你前面,看谁敢动你!老子不怕,老子什么都不怕!”
程真哭了,嚎啕大哭。哭得苏佳男万箭穿心,也哭得他心花怒放。
后来,程真抹了把眼泪,问苏佳男:“不后悔?”
“你个妖精,还想哄我放你走?没门儿!老子不后悔!一辈子不后悔!”苏佳男把程真搂得紧紧的,真仿佛一撒手,这妖精就会飞走似的。
程真伸手捧着苏佳男的脸,很认真地看,眼都不眨地看,带着哭腔说:“你有种,姐以后就跟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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