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

浮 02.

        许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运气也会好些。梁道芸是在那个时候找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的。不好不坏，却也仍是可以让少部分人羡慕的。公司没有很大的office，也没有太多的员工，只是简单谨慎的在旧写字楼里占去了半层楼，然后再低调蒸馏下渗出那点点残余的精华。梁道芸还能记得那时每日往回三四个小时、被上司骂却依然快乐的日子。那时初涉世时留存在心底最美的点滴。尽管路途遥远，但沿途风景很美；尽管上司很凶，但全是为了自己好。梁道芸是运气极好的。自那个春天起，便是常年的艳阳高挂。先是旧写字楼的拆迁，公司搬到了新的大厦级写字楼；然后便是自己的策划不断得到肯定，很快的升为了组长；再然后的然后便是公司规模的不断扩大，职位的不断升迁。不过五年光景，便已成了总监。

       “多好的运气啊。”梁道芸搬离胖阿姨的房子时，四婶牵着她手，笑着说。四婶仍旧是美丽的，淡雅如菊。而向歌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黑的细小胡渣开始像个男人那般了。梁道芸看着搬家车远去的时候心里有了稍纵即逝的失落。“以后要常回来看看啊。”四婶叮嘱道。“会的。”梁道芸反握住四婶的手，抹了蔻丹的指甲衬得四婶的手有些青白。“以后自己一个人住，要会照顾自己啊。”四婶又说道。秋季的风微微吹着四婶的发，黄昏里，梁道芸看着眼前这个尽管不再年轻却依旧有着风韵的女人，有着羡慕感觉。“会的。四婶。”梁道芸仍是这样回答着。傍晚了，万家灯火陆续的上了，向歌和四婶站在一起的样子，不由得让梁道芸有些怕。离开这儿后去的新居，终究是比不得这些充满烟火气息的老房。尽管煤气管仍是有些坏，天气坏时窗户还是会唱歌。但那都是生活的气息啊。梁道芸感慨着。拖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行李，挥手告别了。向歌并没有跟上前来，四婶也没有。大家就这样看着梁道芸离去，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再见了。

        “芸，我想你。”新居里的第一个夜。梁道芸收到了岳秋然的信息。

        五年前的那个冬天，杨恺来了后走了。梁道芸能记得那天和他说再见的情景。在火车站台上轻轻地拥抱，轻轻地言别，然后他轻轻地离去了，只剩下火车运行的沉重机械摩擦声。他走了，真的没再回来。他是还是有着些理性的罢，只是曾经感性的爱过梁道芸，但最后这份曾经情怀于他或许也只能是漂亮的泡沫，温饱不了生活。暂住在一起的时候，他说房子太小。她记住了，所以在他离开后她又一次开始认真的找工作，只是为了在他下次来到之前可以租到另外一间大些的房子。可是，她找到了工作，然而他却再不会回来了。

         不是毫无迹象的分手。只是她从未想过他会以那样的方式和自己告别。给予你最后的欢愉，然后便是决绝离去。她打他家的电话，那是一串的忙音；她打他朋友的电话，犹豫不言的又是更多。她找不到他。真的找不到。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突然的就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白痴，你去找他啊。”岳秋然把那些日子里失魂落魄的梁道芸叫进办公室询问后说。岳秋然是公司里新来的上司，比较典型的职业女性，会化浓浓的烟熏妆和穿裁剪贴身的职业装，懂得保持与下级的距离感，却又适度的给予关心。梁道芸幡然醒悟一般的直飞杨恺所在的那座城，临走前岳秋然斩钉截铁跟梁道芸说她会把梁道芸在公司里剩下的事儿搞定，让梁道芸放心的去。然后梁道芸便是毫无顾忌的去了。岳秋然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做事总是那样的有条不紊，有时候梁道芸甚至会有些恍惚，她究竟是个铁娘子呢，还是压根就是个男人。

        梁道芸去了北京。那是最初相识的地方，亦是相知在一起的地方。梁道芸曾无数次想过她和杨恺怎样在这座城里永久的一起下去。她喜欢这里的老胡同，她喜欢这里的京腔，甚至连每年最难让人忍受的沙尘暴她也觉得它有着别样的美。但可惜，这座她狂热的爱着的城，终将不能成为她曾幻想过的爱巢。已经没有爱了。梁道芸临走前跟正在上初三的向歌发了条信息。手机是喜欢四婶的男人为了讨好向歌而送的。向歌本是打算着不收，但看在母亲一脸殷切的份上还是很客气的收下了。“我去北京了。这几天的报纸你不用帮我拿了。”梁道芸很简洁的跟向歌说。“你去那儿干嘛。”向歌很快的便回复了。“有事呗，死小孩。”“我看你是去找那姓杨的吧。”向歌很一针见血。“你想求复合啊。”看到这里时，梁道芸愣了愣。是去求复合吗?梁道芸自己的心里也很迷惘。已经分手了啊。“怎么这样说。”“你不想求复合那你想干嘛。”我只是想看看他。梁道芸她自己心里念叨着。看看他是否过足够好，好到让我可以从此狠心不再想他。

        对，就是那样。

       去到的时候是很好的初秋。刚准备落叶的季节。风稍凉，但吹得人很舒服。安置好行李后，梁道芸便开始去找杨恺了。她戴着口罩在他工作的医院里默默等待了三日，待等待无果方醒悟实则完全可以通过去看医院一楼大屏幕上的每日在岗医生名单来避免她前几日所做无用功。杨恺和梁道芸不同，一毕业便已经有医院要他去上班，顺顺利利；而梁道芸则是多番找寻不果，然后在受不了父母的唠叨声的情况下和父母大吵一架，远走他乡。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梁道芸在第四日询问挂号护士得知杨恺早就调院的消息后这样想。从一开始或许就不登对的缘分，若是能修成正果，那80%是在拍电视剧。只有电视剧才能有童话般的灰姑娘。才能有邋遢丑小鸭变成高贵白天鹅的传奇。但梁道芸是活在现实中的人，杨恺更是。

        他早早便做好了离开我后的一切准备，只是我傻，以为自己不问，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的。但即便是问了，他也还是不会告诉我的。梁道芸捂住了眼，医院里明亮的白炽灯在周遭白色的映衬下实在是太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