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亦舒的小说《喜宝》,心情沉重又压抑。感慨于那个倔强可爱的小女孩喜宝:"最希望得到爱,如果没有爱,有很多钱也不错;即使没有钱,还有健康。"
先说内容吧,故事发生在六七十代的香港,一个崇尚物质的半殖民地金粉世界中。 喜宝是一个倔犟可爱的女孩。从小被父亲抛弃,和以航空公司地勤为职业的母亲相依为命,一起挣扎在社会的底层。
在触目所及都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的环境中,为了生存,喜宝和母亲只能选择现实而艰难的活下去。母亲教导女儿凡事忍辱负重:"如果有人拿钱扔你,一定要跪下来,将钱一张一张收好。比起自尊,能供人生活下去的钱才是最重要的。"
“梦想不是没有,只是太奢侈,消费不起。”为了女儿的将来,母亲忍着辘辘饥肠,顶着一头债务,用仅有的现金供女儿穿白纱裙进入贵族学校。女儿长大后,母亲又用自己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好运奖金为女儿买了一张到英国的飞机票,送身无分文的女儿到异乡闯天下。
女儿被冷酷的生活磨砺地精明事故,却被贵族教育培养出了一颗清高而矜持的心。她不屑于在一个小公司面对一台打字机,用艰辛劳动赚得一份辛苦钱,操劳一生。幼时的环境和教育,都让她明白,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于是,充分利用自身天然的资本,聪慧、美貌、坚忍,她以感情为筹码,靠交易凑够学费,攻读了世界最好的大学——剑桥,上热门的法学院,梦想毕业后成为一个大律师,过上体面而快乐的生活。
为了生存,她与人的交往总是现实而势利的。她清楚地计算着自己与他人的得失,权衡利弊。她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但是,她太年轻,生活环境又太艰苦,从小爱的缺位,物质的匮乏让她内心充满恐惧和不确定。她不知道阳光的味道,不了解沐浴在爱的氛围中慵懒舒适的感觉,从内心讲,她是胆小而忧虑的。
因此,在飞机上,当她遇见富豪的女儿,因缘际会,得到富豪女儿的喜欢,并逐步进入这个大家庭后,在追求自己的父亲和儿子之间,毫不迟疑选择了父亲,成为了亿万富翁那“无数金屋藏娇中的一个”。
不可否认,现实中,爱的温暖和幸福是人们无法凭藉自己的力量去把握的。爱的那种踏实而自由的感觉,需要用心和生命去体会。往往,单纯善良无所企求者会意外得到幸福,而那些孜孜以求,求全责备者却失望地发现,自己最终追求得到的,只是爱的影子,真正的爱,已经如流沙,在手指缝里溜走了。爱是最易得也最奢侈的,拥有爱的时候,仿佛千万年尽在掌握中,而一旦爱意消逝,则一瞬间也不容留驻。爱的不可捉摸,莫测神秘,使得追逐爱成为风险性最高的行为,
相对来说,追逐金钱则容易得多了。钱是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并能把握在手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只要有人就会有需求,有需求就离不开金钱。它是我们唯一的只要用心付出就可以得到报偿的东西,是最安全无风险的简单物。与其费尽心思追求飘渺的精神的充实和快慰,不如追求实在的金钱。
喜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放弃了用现实的奋斗去追求理想的爱和幸福,选择了以自己年轻的生命。蓬勃的生机去满足一个形容衰朽,内心沧桑的亿万富翁对生命的企望。这条人生捷径,得到了永远用不完的金钱,却赔上了自己的独立、自由和快乐。
其实,人是需要价值实现的。用来估量人的价值的单位不是黄金,而是不可替代的被社会承认、被他人需要的感觉。因此,亿万富翁的女儿放弃了锦衣玉食,在偏远落后的地区,用自己的劳动,证明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而看不明白生活真谛的喜宝,被世俗蒙蔽了双眼,片面地夸大了生活中可能遇到的挫折和不幸,将自由与金钱划等号,妄想用金钱换取自由,其实落入了更深的虚无的漩涡。时光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缺乏的人,漫长地令人难以忍受。生命对于一个每天每日都一样生活地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喜宝的悲剧,源于恶劣的生存环境、贵族学校偏颇的等级教育,以及作为反面榜样的母亲错误的观念灌输等,使她的视野只能被局限在狭隘而庸俗的物欲社会中。她没有意识到生活完全可以由另一种方式呈现,那就是拥抱自由,脱离庸俗,以从容、悠闲的态度,享受人生中的每一天。
古希腊人是这方面的典范。他们认为公众场合炫耀财富是一种庸俗的行为。他们尊崇适度、均衡的美学准则,并将其贯穿在饮食、衣着、居室、运动等生活的每一处 。希腊人的房屋、餐桌、衣着都非常简朴,他们看重节制的美德,认为"万物皆有度"。为了保持人性的自由、尊严和创造力,其他必须的生活方面,就要节制和适度。他们将日常需要压缩到最低程度,留出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维持精神上真正的自由,不将自己变为占有物的奴隶。他们最想得到的是使心灵和身体得到解放的自由。追求的是事业的完美。
而喜宝,一直生活在漂泊和动荡中,从来没有得到过宽容、理解,信任和爱,记忆中只有对金钱的无尽追逐和敬畏。因此,一旦出现一个貌似可能满足自己一切心愿的亿万富翁,喜宝就不由自主地沦落了。喜宝沦落的不仅是独立的人格,对金钱的过度依赖,使她在丧失了努力的方向的同时,更失去了自信生活的勇气和能力。因此,即使生活中果真出现了能够给予自己“很多很多爱和幸福”的理想王子(一个英国伯爵)时,也没有了接受这份馈赠的资格和权利。甚至在眼睁睁看见伯爵被他人设局残忍杀害,作为一个法学院的高材生,也只能做一个无可奈何的失语者。
喜宝悲剧的源泉,归咎于底层社会无奈的人生。
从书中可见,喜宝的父母年轻时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只是因为投资失败后,父亲一蹶不振,沦落为行尸走肉般的废物,不仅不能照顾妻女,自己也只能通过坑蒙拐骗的手段,维持着皮囊。喜宝的母亲遭遇了爱人的沉沦,在生活的重压下,不得已由坚信理想主义的女子,变成现实势利,只能通过算计才能生存的可怜人,但她对女儿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无论是送入贵族学校,还是送去欧洲,母亲都期盼自己的孩子,能够在一个比较高的起点上生活,不再受到贫穷困窘,被命运抛弃而失去一切的自由和快乐。
母亲最后,跟随一位深爱自己的澳洲人,去遥远的异乡,过上了富足的生活,本以为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和生活的依靠,最终却在孤寂中,坠楼身亡。母亲自杀前的思想是什么呢?艰辛的生活没有压垮,困窘的处境没有失望,无可忍受而让她轻生的恐怕只有对生活深深的厌倦了。母亲最终应该明白了,自以为值得追求的生活目标,其实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拥有了金钱,却永远失去了不断纠缠自己的,令自己气愤鄙夷的爱人,生活突然变得无足轻重,生命也变得令人难堪。这也许是作为一个“人”的特质吧。
可惜年轻的喜宝没有从母亲的死亡中,得到启示,她延续着母亲在表面上灌输给自己的思想,错误理解了金钱在人们生活中的意义。
金钱是什么呢?它只是人们创造,方便沟通交流的工具,是人们通向幸福生活的手段而已。金钱本身不代表价值,但是拥有金钱却能够赢得尊重的缘由,是人们看重金钱背后,持有者具备的智慧和才干,以及为此付出的汗水和辛劳。因此,只有通过自己奋斗拼搏得来的金钱,才能体现价值,衡量幸福。相反,通过捷径,一蹴而就得来的金钱,不但不能买到幸福,相反,会成为毁灭生活的利器。那位向喜宝行乞,整天沉溺于赌场而不能自拔的前一个被“金屋藏娇”的女子,就是例子。
喜宝的悲剧,更在于深深的自卑。她轻易否定了自身的价值,不敢肯定单纯依靠自身努力,就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她缺乏自信和勇气,不敢直面人生,她放弃了和生活的拼搏,也就失去了品尝艰辛奋斗背后的甜蜜和温馨的权力,失去了真正享受生活赋予的自由和快乐的幸福。
从喜宝的故事中,我们可以得到的教训就是:想获得幸福,只有首先相信自己,相信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努力奋斗,不畏艰难,才有可能改变他人和世界,最终赢得爱、自由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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