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富 | 父亲的夜餐
在说我父亲前,先扯虎皮做大旗说个伟人。从健康的角度看,丘吉尔有着诸多不利于健康的习惯,比如一天要抽不少于五根雪茄,要喝三瓶烈性酒,而且抽雪茄的方式很特别,喜欢把雪茄在酒里面蘸一下。丘吉尔活到了91岁。
我已86岁的父亲也有诸多不利于健康的习惯,比如吃夜餐。
前几年回家,见到床头上总放着一些饼干面包之类的食品,曾有些好奇,问过后知道这是父亲“后晌”(夜间)吃的,我也没在意。住进我家后,我很快就在收拾卫生时发现了父亲床头和地上的点心渣,问我母亲,才确证了父亲已经有夜间吃东西的习惯好多好多年了,自腿脚不便后,父亲吃的东西都是母亲夜间给的。这也解开了一个谜:妻子给父母买的无水蛋糕从来没有见到吃过,还以为不愿吃,但是蛋糕却日渐减少,妻子还问是不是进了我的肚子。
医务工作者考虑问题总是从健康和疾病出发。妻子知道父亲吃夜餐倒没说什么,只是认为夜间吃蛋糕升血糖太快对老年人的健康不利,于是就煮了不少茶叶蛋,并建议小口慢吃。我跟父亲说了夜餐要用茶叶蛋代替蛋糕,而且晚饭后把两个剥皮后放在餐桌上,但第二天发现父亲没吃,母亲夜间给父亲的还是蛋糕。这种情况下,觉得自己还在尽孝的我也只能顺了,害的我吃了好几天的茶叶蛋。
小时候听说有人肚子里有一种寄生虫叫馋虫,白天睡觉夜里醒来就吃东西,吃完东西之后再睡。我们老家将偶尔吃一顿好吃的叫打馋虫,相当于四川方言的打牙祭。好像我父亲的肚里就有这样的馋虫存在,而且一直醒着,因为它让我父亲的嘴一直不闲着,总是在吃啊吃。
很多朋友看了我照顾父母的文字,不但积极回应,还与我分享自己的经历。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位朋友说自己的父母也像我父母这样吃夜餐的,这让我想到我父亲的行为因罕见就不在是习惯而是怪癖。
在这一点上我有些佩服我母亲,怎么能容忍得了半夜五更自己正在酣睡之际有人在旁边吃东西!我头脑中经常因此浮现出妻子靠在床头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看着连续剧而我却敢怒不敢言的悲惨场面,但继而就会被母亲主动把蛋糕放在父亲床头甚至填在嘴里的景象代替。
不能改变的就得接受,要想生存下去就得适应。最终,无论第三者如何看不惯,周瑜和黄盖之间的一个愿打和一个愿挨,就构成了一种和谐且长久的关系。
接受对方的不足然后彼此适应,这大概是我父母能生活在一起近70年的全部秘密!
作为心理医生,我最常面对的是那些婚姻即将或已经解体的人,他们中的多数不能接受对方的不足,也就不能彼此适应。当然,他们会假爱情之名。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有句话说:“稳定社会的力量,不是感情,而是了解。”我觉得把这句话中的“社会”换成“婚姻”同样成立。就婚姻维持的长度而言,夫妻之间彼此的了解要比有没有爱情更关键。
了解是接受和适应的必要条件;所谓“怪癖”只是不了解者贴出标签。
跟一个朋友说起我父亲吃夜餐这件事,他从另外一个角度让我拓展了对“了解”的视野。
他说:“在宋朝之前,吃几顿饭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百姓一日两餐,诸侯三餐,只有皇室是四餐。”他建议我顺着这个思路去联想和想象。
宋朝之前是唐朝,而唐朝是我们老李家的天下,说不定我一日四餐的父亲真的拥有皇室血统,而且极其纯正!
哈哈,了解了这一点,会有更积极的心态去理解父亲吃夜餐的行为,从而去顺着而非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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