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也能炒出花来

本文参与远山专题第一期写作活动

如果用心，茄子也能炒出花来。

上周我们去大华超市前，女儿轻声细语地问，“你们能不能买点茄子呀，我想吃茄子了。”

女儿一副馋巴巴可怜兮兮的神情。

“好的，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道，“我也很喜欢吃茄子，只是这里的茄子粗粗大大，看上去不好吃的样子，所以一直没有买。”

既然女儿点着要吃茄子，那肯定得要满足啊。我们这次来美国，主要工作就是管好他们的一日三餐。更何况，炒茄子是我的拿手菜呢，关键是原材料要好。

美国是移民国家，有各种各样的超市，如美国超市、中国超市、日本超市……，等等。美国超市有沃尔玛、Costco……，女儿他们常去的是美国超市Costco，日常生活用品、肉蛋奶和水果都比较优惠。其次就是中国超市，在湾区，中国超市叫大华（99 Ranch Market)，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蔬菜品种繁多是它的优势，其他中国食材也应有尽有。来美国后不久，我和先生就承包了去大华超市买菜的任务。

当天的晚餐，我就做了一盘素炒茄子。

“哇，今晚就有茄子吃，太开心了！”女儿喜滋滋地说。

美国的洋茄子虽不如中国的土茄子质地细腻，但在我的用心烹饪下，味道也不错。

“哇，想不到妈妈能把茄子烧得这么好吃！”女儿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

“你妈妈烧素菜，是一把好手。”先生也难得地表扬了我一回。

我甚为得意。

“谢谢你的夸奖，何止只是素菜？”我横了一眼先生，然后对女儿说，“这可是我的拿手菜，而且是你外婆传下来的手艺哦。”

“怎么做的呀？”女儿饶有兴趣地问，“我以前炒过，不好吃，后来我就总是蒸着吃了。虽然也不错，但没你这样炒的好吃。”

见女儿诚意想学做这道菜，我非常开心。

女儿高中毕业后就来美国读本科，在美国待了这么些年，不是吃学校食堂，就是吃公司的工作餐，吃的大多都是西餐。疫情后开始居家办公，需要自己解决一日三餐，结果也是以西餐为主，因为做起来简便。虽然女儿现在对西餐的接受度已经很高了，但对中餐的热爱是从小就形成了的，根深蒂固，一旦有机会吃到中式菜肴，尤其是地道的中式菜肴，还是非常的喜欢。

其实这道菜的做法很简单，无论是谁，只要用心，一学就会。关键是，这做法是母亲自己发明的，又是她老人家亲自传授给我的，所以对我有着别样的意义。

我跟女儿讲起了这道菜的来龙去脉。

那是七年前，父亲去世后不久，为了让已经七十八岁高龄且体弱多病的母亲换个环境，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我把母亲从老家江城接到上海，和我们同住了半年。

有一天做晚饭，母亲见我要炒茄子，她说，“我来教你个方法，保证好吃。”母亲当了一辈子的小学老师，有些骄傲，有些好为人师。我半信半疑，因为在我心里，母亲一直不太会做菜。父亲在世时，做饭烧菜，父亲比她做得还多一些。

母亲并没有留意到我怀疑的眼神，继续得意地说：“有一次你姑妈姑爹来家里做客，姑爹吃了我炒的茄子，连连说，哎呀，原来素炒茄子也可以这么好吃啊！”

我姑爹是个老干部，肠胃不太好，吃东西很挑剔，能得到他的夸赞，母亲自然开心的不得了。

母亲的话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就茄子这么普通的食材，还能做出个花来吗？好吃还能好吃过饭店的鱼香茄子吗？

我拭目以待。

为了教会我做这道菜，多年没有下厨的母亲，颤巍巍地系上围裙，给我做起了示范。她把茄子切细长滚刀，胡萝卜切小薄片，青椒去籽后切小片，她有咽炎（教师的职业病），不能吃辣。锅里油烧热后放茄子和胡萝卜片，翻炒，点水。半熟时下青椒片，继续翻炒，加适量盐。诀窍在起锅前：一大勺香醋加一大勺事先切细碎的蒜末下锅，翻炒均匀后立即关火，装盘。你别说还真的是又酸又香又有点微辣，非常的好吃。如果醋和蒜末放早了，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看我吃得香喷喷，母亲眼睛里闪着光。得到母亲的真传，以后我在餐馆里再也不点那油腻腻的鱼香茄子了，自己做的可是既简单又美味，还健康啊。

后来，每次做这道素炒茄子，我这个常年在外地的女儿，就会想起母亲，想起她做这道菜时颤巍巍的手和她脸上骄傲的神情。是啊，母亲从小读书成绩就很优异，她是她那个年代少有的正牌中专师范生，工作后是特级老师，年年评先进。她养育了四个孩子，除了我是本科外，其他都是研究生毕业。年轻时，为了支持父亲的工作，风华正茂的母亲放弃了大城市的生活，跟父亲在大山沟里一待就是30年，吃了很多苦，也得到父亲发自内心的感激。晚年的母亲身体不好，父亲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羡煞旁人。

所以，母亲是有资格骄傲的。

晚年的母亲有一个爱好，就是特别喜欢记录各种生活小妙招，无论是从电视里听的，或是书本里报纸上看的，她都喜欢记在一个小本子里，说以后要传给我们。也许素炒茄子的灵感，就来自她那些五花八门的妙招吧。

一年多前，母亲也随父亲而去了。现在想起他们，我还时常落泪。父母是我们这辈子最亲的人，最盼望我们好的人，但只有当你失去了他们的时候，这种感受才最真切。

一切都来不及了。

听完我的讲述，女儿眼里也闪着光。

……

如今母亲教会我的这道菜，我也把它传授给女儿了。尽管它只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一道菜。但它里面有妈妈的味道，有妈妈的爱。

素炒茄子

2023年2月3号 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