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中正这个人行事风格很奇怪,平常看着大大咧咧的,跟谁都能开两句玩笑,但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谨慎,用周天的话说就是:“这个人你很难交透他,他对融府很了解,但融府对他却一无所知。而且这个人要说十句话,那有九句,你都猜不出真假,甚至你跟他相处两三年,你连他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天叔对正哥的评价可谓是一阵见血,因为正哥在帮天叔干完茂名的事儿后,紧跟着就又参与了林军在湄公河假死的事儿。所以要按正常道理,正哥和林军相处到这个地步,那加入融府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可林军在回到南苏丹之后,连续两次邀请他,都被他婉拒了。
刚开始,林军对正哥做出的决定百思不得其解,但后来二人在一次喝酒聊天当中,林军就磨磨唧唧的冲他逼问原因,而正哥闲着没事儿,就给林军讲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
故事的起点发生在95年左右,那时候褚中正已经从部队复员很久了,但由于“交友不慎”,而且自身条件也不是很好,所以早就跟两个朋友干起了做套骗人的勾当。
据正哥口述,他这俩朋友,一个叫钱波,一个叫郑东,而他跟钱波以前是战友,在一个连队里,所以早就认识。不过郑东虽然也当过兵,但之前跟褚中正并不认识,二人是后来通过钱波介绍之后才熟悉的。
由于95年的刑事侦查水平相对落后,而且户籍系统也存在很大弊端,甚至在东北偏远农村,还有很多人都是黑户,所以褚中正,钱波,和郑东,在95年左右,凭借着上过战场的心理素质和较高的反侦察能力,在全国各地整了不少钱。
95年夏天,褚中正,钱波,还有郑东在浙江冒充教.育局的人,连续骗了两个大款之后,就准备返回东北躲一段,避避风头。不过在临走之前,钱波却突然让郑东在案发地点办了件事儿,导致了郑东还没等走,就让警察给摁在了酒店里。
出事儿之后,褚中正找到了钱波,面无表情的问道:“郑东出事儿了,你准备怎么办?”
钱波低着脑袋,抽着烟回应道:“……我打听了,他已经被被害人指认了,所以肯定得判……哎,咱们在浙江没有关系,我想给他办案子都没有门路。”
褚中正舔了舔嘴唇,低头再次问道:“你说郑东会不会给咱俩撂了?”
“不能,他不能!”钱波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他也不傻,他要给咱们全咬出来,那咱们以前的事儿,肯定也得被警察翻出来,案子只会越整越大……这一个人的官司,肯定比三个人好打。再说了,他媳妇还在东北呢,他给咱俩都整进去,那家里咋整?”
褚中正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钱波,沉默半晌后问道:“这次咱整了五万多,你打算怎么分?”
“哪能怎么办?咱们三个人平分呗!”钱波毫不犹豫的说道:“郑东的那份,直接给他媳妇!”
“平分?!”褚中正皱着眉头重复了一句。
“……那你啥意思啊?”钱波愣了一下后,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褚中正问道:“不平分,还俩人分啊?”
褚中正一听这话,心里非常不舒服,但脸上依旧没啥表情的回应道:“我那份不要了,给郑东家里吧!”
钱波听到这话,再次一愣。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进去把事儿扛了,咱不能让他寒心!”褚中正摸了摸脑袋,继续说道:“我明天就回东北!”
“我也回去!”钱波点了点头后,搓着手掌继续说道:“咱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再去广州一趟,我有个朋友在那儿认识不少刚下海的傻B个体户……咱们在那儿整一把,数目不会少!”
“……!”褚中正闻声沉默数秒后,低头回了一句:“你去吧,我不去了!”
“什么意思?”钱波没太懂的抬头问道。
“小波,以后这事儿我不干了,我劝你也别干了!”褚中正狠狠的裹了一口烟头。
“艹,你害怕了?!我跟你说,郑东出事儿就是个意外……!”钱波站起身来就要劝说。
“真是意外吗?”褚中正声音颤抖的问了一句。
钱波听到这话,当场愣在原地。
“……事儿都结束了,你为啥又让他回去?”褚中正眼珠子通红的抬头再次问道。
“不是,你啥意思啊?!”钱波脸色涨的通红,神情很激动的质问道:“咱都是兄弟,你这话里有话的……!”
“你别喊!”褚中正摆了摆手,直接打断钱波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干了!……行,你呆着吧,我下楼一趟!”
话音落,褚中正转身就走,但人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又补充了一句:“这两年咱也没少挣钱,这五万多,分到你手还不到两万……小波啊,这点钱,你花不了一辈子吧?”
钱波站在原地,脸颊红到发紫。
“我走了!”
说完,褚中正就推门离去。
几天后,褚中正和钱波一块回到了东北,并且将五万多块钱,全部都给了郑东已经结婚的媳妇。而从这儿以后,褚中正就逐渐脱离开了钱波的这个圈子,二人虽然一直保持联系,但却再没有共过一次事儿。
……
99年冬天,因为诈骗罪蹲了将近五年的郑东,在出狱后乘火车返回了东北庆安县。到家的当天晚上,媳妇小梅和郑东一块去父亲家,跟所有亲朋好友吃了一顿晚饭。
席间,郑东的堂姐黑着脸,私下冲他叨唠了几句:“……小东啊,你这个媳妇是真的人走茶凉啊!你蹲了五年,她总共就来你爸这儿不到十回。老头去年盲肠手术,还是我请了一个月的假照顾……你说,儿媳妇哪有这样的?!两个人一块过日子,咱不说把你爸当成我爸,但总得面上过得去吧?”
“滋溜!”
郑东剃着光头,举杯闷了口白酒回应道:“今儿不说这个!”
堂姐闻声就没再说话。
……
晚宴结束之后,郑东和媳妇小梅回到了街北的平房家里,而他一推开门,迎面吹来的全是冷气,屋内的炕上的被子也没叠,已经烧过的煤渣滓,全都堆在炉子旁边,根本没有清理。
“……!”郑东看到这个景象后,笑着说了一句:“这家怎么整的跟大车店似的?”
“最近商场比较忙,我就自己住,不爱收拾!”小梅脱掉呢绒大衣挂在墙上,伸手打开电视说道:“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明儿去洗洗澡,剪剪头!”
“呵呵!”郑东拿起炉铲子,一边清理着炉子旁边的煤灰,一边无语的问道:“我这头发再剪,就得给脑瓜皮铲了!你这一天天的寻思啥呢?说话不带脑子啊?”
“我的意思是你收拾收拾,去去晦气!”
“烧点水,洗个脚。”郑东低头继续捅咕着炉子。
小梅盘腿坐在炕上,一边伸着白嫩的小手盘着乌黑亮泽的秀发,一边突然问了一句:“哎,你回来了,没联系钱波他们啊?”
“这不刚到家吗?回头再说吧!”郑东愣了一下后,才语气平淡的回应道。
“我跟你说,现在钱波可是混的不错,自己开了两个建材公司,手里挺有钱的。”小梅不但人长的漂亮,而且身材高挑,皮肤水灵,再加上她本身穿衣打扮就比较前卫,所以在庆安县也算是当年较为出名美女之一。在那个年代,像她这种敢穿修身风衣,露肚脐T恤,踩高筒皮靴的姑娘还真没几个。
“钱波脑子好使,能混好,不奇怪!”郑东依旧语气平常的回了一句。
“当初要不是你把事儿给扛了,他能有今天吗?”小梅一边卸妆,一边轻声说道。
“那是该着我倒霉,现在监狱都蹲完了,还说这些有啥用?”郑东蹲在炉子旁边,就准备用碎木头引火。
“谁天生就是王八蛋啊?三个人的事儿,凭啥你顶缸啊?”
“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啊?当初你拉了兄弟一把,现在轮到你落难了,他钱波是不是也该拉你一把啊?!你这刚出来,一没工作,二有案底,咱以后咋生活啊?”小梅擦着嘴唇上的口红,黛眉紧皱的继续说道:“要我说啊,你就该去找找钱波!”
“我找他干啥啊?”
“你说干啥?要钱呗!”
“我进去了,凭啥管人家要钱啊?”郑东有些反感的回应道:“这不是耍无赖吗?”
“……不是,郑东,你是不是缺心眼啊?!你蹲了这五年监狱里,有三年半都是替他和褚中正蹲的,现在你出来了,管他要点钱咋了?”小梅坐在炕上,十分激动的吼道:“你看看这个破屋子,还有个家样吗?我跟你说,我小梅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咱条件要但凡好点,我都不能让你低三下四的去管别人要钱!但现在咱家底儿凑一块,都没有五百块钱了,这过年咋过?你一大老爷们,还让我拿这点破工资养活你啊?”
郑东皱着眉头,没有吭声。
“……我把话放在这儿,你就是不去找钱波,我都得去!”小梅说完这句,直接就掀开了炕上的被子钻了进去。
“你别去了,明儿我去!”郑东足足沉默了将近三分钟后,才张嘴回了一句。
“对,朋友之间都是相互的,你帮了他,就不用抹不开脸。”小梅闻声立马看向郑东说道:“多管他要点,不用不好意思!”
郑东扫了一眼小梅,没再吭声。
晚上,郑东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之后,就爬到了小梅被窝里,而小梅身体僵硬一下后,就往旁边挪了挪。
“啪!”
郑东用手指捅了一下小梅后背:“你转过来啊?”
“……哎呀,折腾一天了,你不累啊?”
“憋了快五年了,累点还算事儿啊?”郑东翻身就压住了小梅的身体,右手撕拉一声就在被窝里给小梅K衩拽开了。
“哎呀,你真烦人……!”
“劈开,劈开!”
“你洗了吗?”
“我他妈身上有蛆啊?”
“烦人,你拿毛巾擦擦!”小梅一直有些抵触的命令着。
经过一系列堪比正规卫生检查之后,夫妻二人才过上正常X.生活。
……
第二日,晚上。
市里某饭店内,钱波穿着貂皮大衣,将手包扔给身后的兄弟,张开双臂就搂住了郑东:“艹,回来咋不先给我打个电话呢?”
“我没你电话啊!”
“你报个信儿也行啊,我在市里安排安排你!”钱波松开双臂,点头说了一句:“变胖了!”
“在里面呆的,呵呵!”此刻郑东看着穿着貂皮,拿着大哥大手机的钱波,莫名变得有些拘谨。那种拘谨说不清,道不明,有一定要去求人的心理活动在里面,也有社会底层见到有钱大款的闪躲,或者说是潜意识的自卑。
“我听说你回来了,吉L那边的业务都没谈。”钱波本能的坐在首位上,就跟郑东介绍起了自己的新朋友,聊起了家常。
席间,闲言碎语,叙旧之言,暂且不表,只说饭局即将结束之后,钱波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塞在郑东手里说道:“兄弟,这几年你遭罪了!里面有五万块钱,你拿着先花,整点小买卖干!我这几年呢,虽然外人看着混的不错,但烦心事儿也不少,欠了不少三角债。这钱没多少,但是我一份心意。”
“小波,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现在缺这钱,但我不白拿,我会还的!”
“咱哥俩就别提什么还不还的事儿了,钱你拿着花,有事儿你再找我!”钱波满脸通红的一笑,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老褚,最近混的也不错,听说都快结婚了,你跟他联系了吗?”
“没有啊,我先给你打的电话!”
“行,那哪天,我叫他出来聚一聚!”钱波一笑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行,时候不早了,今天我也不留你了,晚上还得见两个朋友!哎,小董,你开桑塔纳给你东哥送回去!”
“不用,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艹,咱现在不是有车吗?别见外,小董送你!”
“呵呵,行!”
话音落,众人迈步就走出了饭店,随即寒暄几句后,钱波就乘坐另外一台车走了。而郑东坐在桑塔纳里,拿着那张五万块钱的存折,心里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半小时之后,钱波坐在车里给褚中正家里打了个电话。
“喂?”
“小东出来了,我俩刚吃完饭!”钱波开门见山。
“啥时候的事儿?”褚中正主动问了一句。
“就刚才!”
“艹,那你咋不给我打电话呢,我过去一趟!”
“哎呀,他来的比较急,我就没给你打电话!”钱波点了根烟后,继续说道:“我都安排完了,给他拿了五万块钱!”
“……小波,他现在缺的不是这五万块钱!”褚中正叹息一声:“我现在就开个小超市,也帮不上他!”
“老褚,是兄弟没错,但兄弟也没有帮一辈子的道理!我明白你意思,但我公司干活的全是大学生,你说他来了,能干啥?”钱波面无表情的反问道:“给他拿点钱,够他生活的就完了!”
褚中正选择了沉默,没有再回话。
……
当天晚上,郑东拿着存折回到了家。
“他给了?!”小梅挺高兴的问了一句。
“啪!”
郑东面无表情的把存折扔在炕上,自己拿起桌上的白酒瓶,低头倒了满满一杯。
“就五万啊?!”小梅看了一眼存折上的数字后,不可置信的问道:“我不让你多要一点吗?”
“五万还少啊?”郑东闷了口白酒后,背对着小梅反问道。
“你蹲了五年,他给了五万!这他妈的一年一万,还不如一个在工地抹水泥的农民工挣的多呢!”小梅将存折摔在炕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怎么那么实心眼呢?!他给多少,你就要多少?”
“小梅!!我也要脸!!”郑东猛然回头,眼珠子通红的回了一句:“接了这钱,我就不是钱波的朋友了,是三孙子,你懂吗?”
“你要脸,钱波要脸吗?他拿你当过朋友吗?你俩五年多没见了,他跟你多呆一分钟了吗?你看看表,这都几点了,他还给你送回来?”小梅蹭的一下站起,指着郑东骂道:“你真当他是好东西呢?你当年是怎么进去的,你心里没数吗?”
郑东闻声站在原地喊道:“你他妈什么意思?”
“你是跟我装傻呢,还是脑袋缺根弦啊?!”小梅叉腰骂道:“当年你出事儿,明显是钱波搞的鬼!被骗的那俩老板,有一个大舅哥是在市局工作,你能不知道吗?他怕出事儿,才给你点了!明白吗?你知道褚中正为啥现在不跟他玩了?因为人家知道,钱波就他妈是个白眼狼!兄弟,狗屁的兄弟!”
“你闭嘴,你个娘们,知道什么?!”
“是啊, 我一个娘们都看明白的事儿,你到现在还自己骗自己呢!”小梅胸口起伏,双眼死死盯着郑东说道:“今儿我把话跟你挑明了,咱这日子要过下去,你必须管钱波要二十万!这钱不是咱讹的,是他应该给的!”
“什么意思,没有这二十万,你要跟我离婚呗?”郑东嘴唇颤抖的冲小梅问道。
“……!”小梅看着郑东,沉默许久后,突然蹲在炕上就哭了。
“你哭什么啊?”
“郑东啊,郑东……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你说我得一天好没?你看看这个破屋,有一点家的样子吗?”小梅的大眼睛噼里啪啦的流着泪水,摇头冲着郑东说道:“……你知道吗?你进去这几年……商场效益不好……我妈又得重病,最后逼的我没办法,我他妈去浴池给人家搓澡……!”
郑东听到这里,心头宛若被针扎了一般。
“我等了你五年啊!五年!!郑东,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五年?……你为了那点面子,在那儿死撑着,你他妈知不知道,咱家连买煤的钱,都是我管邻居借的……!”小梅擦着哭肿了的眼睛,低头继续说道:“你自己想吧……是自己家的小日子重要……还是你那点脸重要……二十万,对钱波来说算多吗?但对你呢?”
“咕咚!”
郑东看着媳妇,仰脖喝掉了杯中的白酒,伸手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别哭了,别哭了,听话!”
……
半个月后,一直极要面子的郑东,迫于生存的压力,迫于媳妇的压力,最终还是选择舍了脸,花了一千多块钱在市里买了礼品,随即去了钱波的公司。
等了一上午,钱波公司的人告诉郑东:“他今天可能回不来了,要不你先回去,等他回来了,我让他联系你!”
郑东思考一下后,就将礼品留在了公司,随即回了庆安县。一周之后,郑东再次去了钱波公司,但对方依旧不在。
原本,郑东觉得自己只要舍下了脸,那从曾经最好的兄弟手里刷来二十万,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但他没想到,这个越来越现实的社会,却非常明确的告诉了他,任何情感都会被时间所冲淡,任何人可能都有它的价码。
99年,如果说混的还行的褚中正,在钱波那里值十万,那可能刚刚出狱,一贫如洗的郑东,在钱波那儿就是个乞丐……
我给你,是我钱波仗义;我不给你,你又能拿我咋地?
……
没在公司见到钱波之后,郑东又给他打了两次电话,但对方都没有接。
晚上,郑东返回了庆安县,并且一边低头往家走,一边愁眉苦脸的琢磨着怎么和媳妇小梅说,因为他已经预感到,钱波是不会给他这二十万的。
到了家门口之后,郑东在院里有些犹豫,因为他还没想好借口,所以就在原地又点了根烟,琢磨着办法。
就在这时,亮着灯的屋内突然泛起一男一女的对话。
“……他今儿不回来啊?”
“下午我给他打过传呼,他在市里找他哥们,估计晚上就在那儿住了!”小梅轻声回了一句。
“呵呵,那我今晚就不走了!”
“别了,你一会赶紧回去吧,让邻居看见不太好!”小梅劝了一句。
“艹,也就那个傻B不知道咱俩的事儿,他没在家的时候,我少来了?!”男子躺在炕上,一把搂过小梅压到身底下:“一会咱俩喝点!”
“你要干啥?起开,别闹!”
“你说干啥?操-你!”
“哎呀,你别闹,他回来了,这邻居一嚼舌根子,又是事儿……!”小梅依旧半推半就。
屋外。
郑东大脑一片空白,嘴上叼着烟,浑身颤抖。
紧跟着,屋内灯灭,两个人影在炕上就折腾了起来。
“刷!”
郑东扭头看了一眼四周,一咬牙就抄起了房屋外面立着的铁锹,迈步就要冲向屋内。
“吱嘎,吱嘎!”
就在这时,一台桑塔纳,一台面包车突然就停在了院外,紧跟着从车上下来了十多个人。
“郑东在家吗?!”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青年,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冲着郑东喊了一句。
“刷!”
郑东猛然回头,眼珠子通红。
“你拿个锹,干啥呢?”青年领着人迈步就走到了郑东面前。
“……!”郑东冷眼看着他,没有吭声。
屋内,小梅和她破鞋,在炕上听到屋外声响,顿时就没敢再动。
“我是钱波堂弟,找你有点事儿!”青年低头点了根烟。
“找我干啥?!”郑东磨牙回应道。
“你没完了?给你五万,还想咋地?”青年斜眼看着郑东,张嘴继续说道:“做人得有时有晌,谁也不JB该你的,欠你的,对不对?”
郑东闻声,胸口憋屈的宛若快要炸裂一般。
“我跟你说,钱波的买卖有我一股,你要懂点事儿,以后就别再找他了!”青年低头打开手包,直接从里面掏出一万块钱,张嘴继续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明白吗?”
“钱波让你来的?”郑东嘴唇颤抖的问道。
“……你怎么听不懂话呢?”青年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将钱塞到郑东的衣服怀里,目光极其鄙夷的拍着郑东脸蛋子补充道:“最后一次!明白吗?!”
“我艹你妈!”
“你骂谁呢?!”青年身后的一小伙,迈步上前就怼了郑东一杵子。
“小B崽子,我他妈整死你!”憋屈到爆炸的郑东,抡着铁锹直接就砸在了青年脑袋上。
“呼啦啦!”
十多个人从怀里抽出刀,瞬间就冲郑东围了上去。
“给你脸,你不要脸是吗?”
“给我干他!”
“去你妈的!”郑东此刻完全红眼了,根本不管其他人,拿着铁锹就是一顿乱砸,但无奈对方人数众多,再加上铁锹太长,根本不适合近距离斗殴,所以他很快就被打躺下了。
“这个B养的,嗮脸!”钱波堂弟一激动,直接拽出军刺,对着郑东的大腿就捅了两刀。
郑东躺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浑身是血。
“我他妈告诉你昂!你再心里没点B数,别说我让你拿残联补贴!!”青年拎着刀,喘息着冲郑东骂道:“你自己看看你混的这个JB样?跟钱波交朋友,你配吗?”
郑东趴在雪地上,没有回话。
“走!”青年吐了口唾沫,摆手就领着兄弟走了。
五分钟之后,破鞋跳窗户跑了,而小梅则是披着个外套,快跑着来到了郑东身边,弯腰说道:“老公,你没事儿吧?怎么了,他们是谁啊?”
“滚!”郑东趴在地上,声音微弱的骂了一句。
小梅闻声一愣。
“他们晚来一步,我就把你和他全杀了!”郑东嘴唇颤抖:“趁我没起来,你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小梅瞪着大眼睛,噗咚一声就坐在了雪地上。
……
一个月后。
褚中正与相恋两年多的女友正式订婚,所以晚上在某酒店内摆了几桌,准备热闹热闹。
酒喝的差不多之后,褚中正坐在钱波旁边,皱眉问了一句:“郑东怎么联系不上了?我打电话没人接,让人去他家找,他也没在。”
“我也不知道啊!”钱波随口回应道:“可能最近有事儿吧。”
褚中正皱着眉头:“你最近没和他……!”
“咣当!”
话还没等说完,郑东穿着一件军大衣,脑袋上顶着雪花走进了屋内。而褚中正愣了一下后,立即笑着说道:“艹,你干啥去了?我还让人去你家找了呢……!”
钱波看见郑东,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呵呵,你还敢找我啊?不怕我没钱随礼,白吃你的啊?”郑东冷笑着回了一句,因为此刻在他心里,已经把褚中正和钱波画在了一个等号上。
“艹,你说啥呢?!”褚中正一愣后,笑骂了一句:“来,坐!”
“坐就不坐了,我来找你俩说点事儿!”郑东摆了摆手。
钱波短暂思考一下后,突然站起,拍着郑东的肩膀说道:“我堂弟找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今天老褚订婚,咱们出去说!”
“我蹲五年,也帮他了,为啥出去说?”郑东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能不能别今儿扯别的?”
“呵呵,艹,巧了!今儿褚中正结婚,我离婚。都是好日子啊,哈哈!”郑东一笑,自己倒了杯酒之后,话语简洁的说道:“当初我怎么进去的,我就不说了……今儿你俩都在这儿,咱就明说了……一人给我二十万,以前的事儿就翻篇了!”
“什么意思?”褚中正一脸茫然。
“别JB装傻!当初谁点的我,你心里没数吗?”郑东话语简洁。
褚中正听到这话,忍不住扭头扫了一眼钱波,随即拉着郑东说道:“小东,走,咱们出去!”
“哗啦!”
郑东直接将身旁的凳子踹倒,声音沙哑的回应道:“别扯没用的,今儿我来就是拿钱的,一人二十万,不讲价!”
“你是不是疯了?”钱波皱眉回了一句:“咱们兄弟这么多年……!”
“别他妈提兄弟,我有点反胃!你还是拿我当个臭要饭的,咱们好谈事儿!”郑东口中喷着酒气,眼神异常执拗。
“咣当!”
就在这时,前段时间拿刀扎郑东的钱波堂弟,满面通红的拎着四五个人就走了进来。
“妈了个B的,你是不是没完了?怎么挨了两刀,你还不长记性呢?”青年左手掐住郑东的脖颈子,右手直接抄起了桌上的酒瓶子。
“小B崽子,我还没找你呢,你还找我来了?!”郑东顿时咧嘴一笑。
“艹你妈……!”
“亢!”
突兀间,屋内泛起一声沉闷枪响,所有人全部愣住,包括褚中正未过门的媳妇。
“噗咚!”
钱波堂弟腿上挨了一枪后,踉跄着就撞在了桌角上。
“啪!”
郑东直接将钱波堂弟按在桌子上,随即手里拿着一把自制五连发,歪脖骂道:“跟我比划?!越南我他妈都打过,你够看吗?”
“郑东,你他妈要干什么?!”钱波涨红着脸问道。
“他捅我两刀,我还他两枪有毛病吗?!”
“你吹牛B!”钱波伸手就拿出了一把仿六四:“你动他一下试试!”
“你刚我?!”
“你试试!”
“亢亢!”
话音落,郑东一枪打在了桌面上,但钱波却一枪干在了郑东的胸口。
“啊!!”
褚中正的媳妇爆发出一阵尖叫。
“……你真开枪?!”郑东看着钱波笑了。
“你……你他妈的……!”钱波也有些呆愣。
“你先打的我……钱波,今儿你得死!”郑东流着眼泪说完这句话,直接抬手就举起了五连发。
“小东!”褚中正伸手就拦了一下。
“亢!”
郑东一枪就喷在了钱波胸口,而紧跟着褚中正伸手就要抓住他的枪管。但此刻已经彻底慌乱的准新娘,则是本能担心老褚的安危,所以也冲上来要拉他。
数人撕扯时,枪声响起!
“咕咚!”
“咕咚!”
准新娘和钱波几乎同时倒在了地上,郑东拿着枪愣住,而褚中正则是发疯般的冲到媳妇身旁,双手拖着她,嘴唇颤抖的喊道:“小莹!!小莹!!……郑东,你他妈的……就这点钱,你至于冲我媳妇开枪吗?”
郑东依旧呆愣。
“叫救护车,救护车……!”褚中正撕心裂肺的喊道。
……
南苏丹,酒桌上,林军急迫的问了一句:“你媳妇……!”
“没死……被打穿了肺叶……重度昏迷了一周,醒了之后,我俩就分了,她爸妈不同意!”褚中正叹息一声回应道。
“那郑东呢?”林军观察着褚中正的表情,张嘴又问了一句。
“跑了,一直没他的消息……!”褚中正搓着脸蛋子,低头感叹道:“唉,小军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就是跟钱波,还有郑东一块干事儿!如果那几年我们没在一块……可能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你信吗?”
“信!”林军点了点头。
“我不进融府,咱们永远可以这样喝酒聊天!对吗?呵呵!”褚中正笑着问道。
“对!”
“行了,不絮叨了,整一杯!”褚中正端起了酒杯。
林军眼圈通红的看着褚中正,突然问了一句:“在这个事儿里,你究竟是褚中正,还是郑东?”
褚中正闻言当场愣在了原地。
“……唉,郑东不是故意的!你说呢?正哥!”林军端起酒杯跟褚中正撞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咕咚!”
褚中正仰脖喝了整整半杯白酒后,这眼泪就突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捂着脸,不停的呢喃着:“对,郑东不是故意的……真不是……他这辈子没怨过钱波,也希望钱波死了之后……能他妈原谅他。你知道吗?也许钱波真的没有让他堂弟干过什么……对不对啊,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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