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头痛欲裂,你却无法停止胡思乱想。你又想到,每次感冒的时候,媳妇儿总埋怨你抵抗力差,身体过早地走了下坡路。你对此却不以为然,因为在你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永远年轻,充满活力。你辩驳道:“我不觉得体质与刚上大学时有何不同。”难道不是吗?你还记得,在上大学临行前那天,你母亲曾鼓励你说:“记住,你永远都要比明天年轻些。” 对此,你深信不疑。
躺在沙发上,你对没能及时把文件交给董事长而心怀不安。你自认为是个诚实的人,始终信守承诺,一直严于律己。所以,你绝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可是,头天晚上,你竟然鬼使神差地放弃等待,直接回家睡觉——那让你陷入深深的愧疚——都是万恶的寒冷,才让你置身于如此窘迫的境地。即使面对天大的困难,你也未曾如此难堪。那可是你细心呵护的完美呵,一名奋斗者把全部心血都寄托在工作上,又怎能容忍如此严重的失误?在你自己一砖一瓦砌起来的高墙上,自己又用凿子凿了个巨洞,于是整个高墙都摇摇欲坠。仿佛你一直在用生命坚守的原则,突然被判定为罪过。所以,你无比沮丧地下结论——自己到底是个失败者呵!
你那时想大声呐喊,就像一个彻底的失败者那样,毫无羞耻感地呐喊!但是,你最终还是忍住了。
随着时间推移,你意识到自己无法回避月末最后一天必须完成的任务,所以只能强打起精神,开车去上班。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车停到了办公楼下。下车前,扭头看见副驾驶座上摆满白花花一片,你竟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仿佛在嘲笑自己:你可知道眼泪和鼻涕是否拥有相同的成分?
董事长不在公司,电话也打不通,你只好回办公室继续工作。直到晌午时分,才坚持着做完当月的计划和报表。
由于感冒症状事实上没有缓解,你决定去药店,重新买了些感冒药吃。在灌下几大杯白开水后,你本来还想处理几个业务上的邮件,却迷迷糊糊地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你安静地睡着,任由门外人来人往,事来事往,却都无法影响你沉浸在自我的睡眠中。那是你多日来睡得最香最甜的一次。你短暂地忘却了所有烦劳和困扰,完完全全地为自己睡了一觉。一觉睡下去,仿佛永远也不想再醒来。直到冰冷的口水滑过手背,你才猛然惊醒。你抬起头,虚睁着双眼,四下里张望,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破茧而出,需要事先确定周围的环境,才能真真正正地醒来。
真是感冒如人生,需要找准方向——你无比感慨——换一种感冒药果然奏效,一觉醒来时,各种难受已消失了近大半。
此时,有人敲响你办公室的门,还没等到你应答,他就很随意地走进来。于是,你把小闵引到沙发边坐下,然后给他泡了一杯龙井茶。
小闵和你是同年,比你稍微年轻几个月,由山本地人。你们几乎同时加入公司。大约八年前,你们在同一个车间做事,那时你做主管,小闵是你的小组成员,后来你做过车间主任,又做过职能部门负责人,再后来就被提拔为副总,虽然你的职务一直在上升,但小闵却始终在同一个岗位。你们亲眼见证过很多算计和背叛,但两人的关系却始终如一。你没拿小闵当下属,小闵也没拿你当领导,你们一起做过很多好事,当然也干很多坏事。有时,你们开心就一起找个路边摊,喝上好几打啤酒;有时,谁心情不好就一起开车没完没了地兜圈子;有时,不需要什么理由,你们也会去歌厅大吼大叫,然后喝得酩酊大醉。然而大多数时间,小闵并不去办公室找你,虽然你毫不介意,他却坚持说:“你是领导了,要注意影响。”
总之,你们是好朋友,好兄弟,小闵是你寥寥无几的至交之一。
“兄弟,你感冒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着凉。这鬼天气,都快三月份了,还像数九寒天。”
“要注意休息。”
“嗯,最近你咋样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近期忙得一塌糊涂,天天加班,有时真想倒在工地上大睡一觉得了。”
“你可别开玩笑,安全第一。”
“兄弟,你是领导,给公司建议建议——多加些人,要不然,下面的工人们都快撑不住了。”
你当时看着他,笑而不语,有些事不是你能做主的,甚至连“建议建议”你都无能为力,但是又不好明说。你打了个喷嚏,于是拿来纸巾擦了擦:
“不说这个,找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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