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橱柜,搜出一包山芋干,打开看看,有些霉点,不能吃,扔掉吧。
两个月前表弟从乡下回城,说他爸把自己种植的山芋,切片晾晒成干,顺便带一些给我,又叮嘱我山芋干还未完全收水,需要再晾晒一段时间。
我之所以没有重视表弟的叮嘱,根子上还是因为我对山芋干已经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了,想不到曾经视为珍宝的食物,一方面弃之如敝屣,一方面有暴殄天物之叹。
那会我在小学四五年级,生活条件较过去有了大幅度的改善,但也没有好到上学带零食的地步。
课间,一帮人手抄袖子,徘徊在教室门外,漫无目的地东看看,西望望。
西北风呼呼地吹过来,身上衣服显得更单薄,早上喝的一碗稀粥早就化为乌有,只剩下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
临近中午,还有多少力气用来踢毽子、跳绳与翘腿斗鸡?
挤在墙角晒太阳 ,那才是最好的享受。
也有例外,有人从口袋掏出山芋干,一口一口地咬,那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像是一条条小虫,争先恐后地从耳朵爬进心里,搅得人浑身难受。
大米欠缺的日子,山芋干就要被当作主要的食粮,平时都被大人扎进口袋吊在屋梁上,或者放在缸底,上面还得压上大麦糁子和麦麸,以掩人耳目,并不是想吃就吃,得等到家里来亲戚或者生日等重要的日子。
那些口袋里装山芋干的学生,家庭条件相对要好些,或者父母是拿工资的公职人员,如我一样普通的农村孩子,见到别人津津有味地啃山芋干,要么干瞪眼,咽口水,要么走到另外一边,装作无视。
有女生叫我作业本给她抄,同时掏出白棱棱的山芋干,我终究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犹豫着伸出了手,颇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况味,但不好意思明晃晃地吃,只有跑到小河边,才敢有滋有味地咀嚼起山芋干,清澈的河水映照出我满足的眉眼。
薛琴有一次要给我两片饼干,我直摆手,往后退,潜意识中觉得饼干非常贵重,倘若她父母知道,不得又要打骂她?
她父母都在公社医院上班,我有几回去医院看病,经过她家门前,见她父母在呵斥她,撕她的作业本。
也真是奇怪,薛琴人长得白白净净,眉眼玲珑,就是成绩不好,每次考试都不及格,甚至只有几分。
薛琴又有几次要给我从未见过的零食,我知道那肯定非常好吃,但我就是不敢接受,以为那是了不得的事情,生怕她的父母打她骂她。
斗转星移,我上了初中,生活又上一个台阶,我也能抓几根山芋干带上学校,课间休息,也可以咯吱咯吱地咀嚼,大大方方,不再偷偷摸摸。
后来,有人拿出家里的雅霜、友谊雪花膏空瓶子,用铁钉子往瓶盖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眼,再盖好瓶子,抓住山芋干在瓶盖上来来回回地磨,磨碎的山芋干,就从瓶盖的小眼落进瓶子里,这样,山芋干的粉末吃起来,既省事,也别有一种口感。
我的父母舍不得用雪花膏,平时只用蛤蜊油擦脸涂手,我就跟大嫂要雅霜、友谊的瓶子,她是老师,平时讲究一些。
也不是一要就有,总得把雪花膏用完了不是?有一次,我实在等不及,大嫂就把雪花膏挖出来,装到蛤蜊油空壳子里,腾出雪花膏瓶子。
从此,我的口袋里时常装着一只雪花膏瓶子,饭前课间,饥饿难耐的时候,我会打开瓶盖,尖起三根手指头,捏出一撮山芋粉,丢尽仰起的嘴巴里。
甜滋滋,软绵绵,真好吃,那种满足,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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