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算盘,在安保团当着文职,乱世之中,我只想活命。
部队大溃败之后,跟着一群流窜的兵,被编进了八十八师,被他们称为“逃兵”。我们驻守进了四行仓库,进来的第一个晚上,长官就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坟墓,我们都会死。
可是,我不想死,我想活着。长官们让我们去修理外墙,做防御工事,我哪里懂这些。我不想在这呆着,我得找机会逃出去。我不要死在这里。
我看到墙下有一个洞,我悄咪咪的走过去,一扒拉,一扇门。顺着路走进去,原来是个马厩。我本想顺着马厩再往前摸一摸,没成想,大白马惊了。它挣脱开缰绳,冲开马厩的门,奔了出去。它能跑出去,真好。可是我,还得留在这里,我要逃,我想活着。
小日本来了。我和逃兵们,躲在一个废弃的房间里,我们都是刚被收编来的新兵,不对,有的以为只是来帮忙打扫战场的,有的只是在乡下做农活被带来的,还有个十来岁的娃娃。我们都没上过战场,不像这些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德械兵。听着外面一阵阵的枪声,吼声,我们吓得浑身直哆嗦,抱着头颤巍巍的坐在那里,千万别进来鬼子。我想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枪声没有了,我们钻了出去,小鬼子的尸体摞了一地。长官让我们搜寻鬼子的枪弹。我不敢看,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血琳琳的。我想活着,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发现了地下水道,从这里能游到河的对面,我要活着过去。在水道里,我看到了端午,原来这小子也想逃。是啊,谁不想活呢。突然,水里传出一阵声音。原来一队小日本想通过水道潜进仓库,我赶紧拉着端午沉进了水底。哗啦哗啦,这波小日本游过去了,我们终于能冒出头来。可是,跟我一起来的大个,却憋死在水里。哎,兄弟,再见。端午没有再往河对岸的放向去,他转身跟在小日本后面往仓库返,大喊,鬼子来啦,鬼子来啦!我本想叫住他,让他跟我一起逃。可是,我没发出声音来。我看到仓库里的士兵们冲出来,跟小日本搏斗。
我们又回到了仓库,这下,可真成了逃兵。长官问我们去水道干什么,端午战战兢兢的说,我们去探探路。
鬼子在对面喊话,顶楼柱子上,绑着几个我们被俘虏的士兵,他们让我们投降,说,如果不投降,这些士兵就是我们的下场。然后一个个枪杀那些士兵。一个兵临死前大喊,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我得活下去,我不想死。
我们这也有一些受了伤没死的小鬼子,他们被绑在面前。长官给了我们这些逃兵一人一杆枪,让我们杀了那些俘虏。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们有血性,让我们上阵杀敌。到了我,我哆哆嗦嗦的说“我就是个文职,算账的,我没上过战场”,我不想接枪,我不敢,也不想杀人。对面的小鬼子跪了下来,磕头,眼里全是恐惧和求生的欲望。我知道,他也想活着。长官锤了我一下,拽着我的手,扣动扳机。那个鬼子,还是死了。我还是想活着。
战斗又打响了,小鬼子又一次冲了过来。这次,他们开着一个庞大的铁家伙,那东西,好像很轻松就能把我们的墙撞倒。完了,这次该没命了。小鬼子机灵的很,一圈人举着钢板护着那个大家伙,战士们的子弹,手榴弹根本打不到他们。眼看着鬼子们越来越近,就要开始撞围墙了。“把这个给俺娘”“陈树生”还没反应过来,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传来,一片耀眼的火光。原来,这个小伙子,在自己身上绑满了炸药,从6楼跳了下去,跟鬼子同归于尽。之后,一阵有一阵吼声,爆炸声,好多兵都这样,跳了下去。他们是英雄,我佩服他们的勇气和精神,可是,我只想活下去。
又要修理战壕,这种重活,送命活都是交给我们这些逃兵来做的。长官说,需要2个人,娃子留下。我跟老铁必须得有一个人出去。我又拿出了我的那枚硬币,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它。“字朝上的出去”终于让老铁扔硬币了,我知道,只要他先扔,我就能待在里面。字朝上,可是老铁犹豫了,他抢下我的硬币,还是被发现了,这是我的宝贝,两面都是字。老铁不认账,发怒了,开始敲我脑袋,我们互相推搡着,谁都不想出去,我们都想活着。端午看不下去了,他默默的走了出去。这个娃子,长大了。我跟老铁看着对方,我们都是瓜怂,我知道,我们只想活着。
小鬼子又打过来了,长官又把枪给了我们。我把枪扔在一边,还是躲在角落里。我怕死,我不想冲在前面。只要小鬼子进不来,我就死不了。老铁拿着枪扶在窗户边,嗖,一个子弹过来,打中了他的嘴。他倒在地上,脸上全是血,嘴边一个大口子,吓人,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得有人去救他,可是没有人,死的死伤的伤,能喘气的都在打仗。我不能眼看着他在那躺着,再来一个子弹,他命就没了。妈的,死就死吧。我匍匐着过去,刚准备扶着老铁转移,嗖,哎呦,疼死了。手被一个鬼子打中了。顾不得疼,生拉硬拽着老铁爬到楼中央。我们这两个瓜怂,都挂彩了,还好,命还在。我想活着。
河对面来了一群人,说是来考察,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他说,我们这场仗,就是老蒋打给老外看的。妈的,这几百号人的命,就是用来演戏的。有个记者,穿着个长款的风衣,真威风。他把衣服就那么扔在了地上,然后又去做别的了。
趁人不注意,我偷偷的捡回了衣服,躲在角落里换上。嗯,穿上这身衣服,我就能混出去了,就没人知道我是个兵了,我终于有活下来的希望了。“你想逃?”糟糕,被端午发现了。他拿着枪指着我。我认怂。我跪下来,举着被子弹打穿的手,哭着说,我的手废了,拿不了枪了。他的枪没有放下。”兄弟,兄弟,你有家吧,你家里有地吧?你有没有讨老婆啊?”我乞求的看着他说“仗怎么都要打完的,人怎么样都是要活下去的。我家里定了一门亲事,我老婆胖嘟嘟的,我都还没有见过……”越说我越哭的停不下来。我想回家了,我想回家见见我的老婆,我想活着。我看到了端午眼睛里的迟疑,他慢慢把枪放下了,转身走开。
我混在人群中躲在法西斯旗下面跑了出去,我终于过了桥,来到了河对岸。长官说,桥的那边是天堂,仓库是地狱。我终于死里逃生,来到天堂。
下了电车,下雪了,桥的对岸,仓库,火光冲天,枪炮阵阵。长官带着战士们往桥的这头冲,小日本在拿枪扫射。我看到一个个战士倒下,他们差几步就可以来这边的天堂,却永远的睡去了。这一刻,我活着,在天堂里,却高兴不起来。
天堂里的人,沸腾了,他们往栅栏边跑去,去救助那些冲过来的士兵。他们不是简单的兵,而是隔离天堂和地狱的神,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有这边的夜夜欢歌。
我望着那边的火光冲天,重新向栅栏走了过去。我知道,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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