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妈,您怎么来了?我这正要出门呢,刚好您帮我在家看着点儿,我去看小斐,过两天就回。”我一边快速地整理着行李,一边不停地说着话,不知怎么了,今天本来该是我和五年的异地女友小斐见面的日子,却睡了个懒觉,人是精神了,就是忘了按老习惯给小斐打个电话汇报下坐标了,小斐是个急性子,做事情风风火火的,向来不喜欢等人,上次让她多等了十分钟,我就被她一脚踹到了学校湖里面,由于不会游泳,湖里水又太多喝不完,几乎不幸罹难,从此就再也不敢迟到了,只是这次,估计又要上演一场史诗级的大灾难,现在打电话都不接了,一直都是手机关机的提示。
“那个,阿永啊,你,这个。”妈妈看起来想说什么,又一脸的犹豫,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就是什么时候结婚的事儿嘛,老妈自从知道我和小斐处了对象后,就整天在我耳边念叨着抓紧把人给带回家看看,抓紧把事情定下来。虽然爱情长跑了五年,不算短了,可是大学就占了四年的恋爱年龄,我现在才工作一年,什么都没着落呢,总不能空手去把姑娘套回来吧,只是这次我打算把小斐带回家来,见家长也是时候了,大学毕业那会儿,我还在给小斐提行李时,千算万算,“不巧”地碰上了来接她的父母,也是早见过了她的家长,这么说来,带小斐回我家见见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又简单塞了些路上可能用的到东西,用手把行李箱拉链使劲一甩, 然后一手拉着行李开始奔跑起来,只想着早点儿到,少受一些惩罚,小跑到门前,另一只手抱了下老妈,趴在她肩膀上大声说道:“放心好了,这次一定把人给您带回来。"说完,就迅速起身,正要往门外走,不小心手指勾住了老妈的头发,一截白发飘到了空中,我忙一手抓住,藏在身后,笑着说道:“您还是这么年轻,头发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黑亮。”老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估计是听多了我的奉承,早就免疫了。我一看火车时间快到了,打了个招呼就要往门外冲,这时老妈一把拽住了我,塞给我一封信,说了几句:“带着这封信,等你到了小斐那里再打开看。”
我一路奔到火车站,却开始恍惚起来,仿佛是被身后的涌动人群一点点推到车厢里的,站在车厢里,周围都是忙着找座位的人,我也赶忙找,09车33号,我默念了几遍,便把车票塞到了裤兜里,拖着行李箱在车厢里找了起来,可是到了位置,发现已经有人坐在了上面。看着座位上熟睡的女孩儿,我心里突然软了下来,那急急地赶路心情慢慢静了下来,因为那女孩儿睡着时的神情和小斐真的像极了。
虽然那女孩儿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周围也全都是陌生人,可是,小斐说过,熟悉的人本就是被陌生人隔离出来的岛屿。
在旁边站了十分钟左右,我突然很想在车厢走走,想走到车厢的头部去,这样似乎就能更早地看到目的地,早一点见到很久不见的小斐。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就抑制不住,像透明玻璃瓶里盖不住的阳光一样,这念头照得我满心通明。于是我拉起行李箱,一点点躲开火车上拥挤的人群,小心翼翼地从各种味道里走过。窗外的风景极速地退向身后,给人一种能穿越时光的错觉。还记得小斐和自己一起坐火车旅行时,小斐总会不安分地在我怀里叽叽喳喳地说话,有一次甚至非得拉着我,从座位上起来,说是要带我体验一下站票的感觉。小斐总是这样,非得不能让别人心存感激,明明是为了给我们座位旁站着的一对母女让座,虽然被拉下水,站了两个多小时,但那时小斐拉着我起身时,窗外的风景也是这样飞快后退着,我盯着小斐给我使眼色时拼命闪动的眼睛,真觉得时光错乱了。看来这么多年在一起,我多少也感染了些小斐的特质,比如让座。
由于拖着行李箱,整个人在拥挤的空间里凸显成了一座庞大的移动城堡。一路上听到了许多因为不耐烦让开的抱怨声音,尽管如此,我却为不断拉近着与小斐的距离,心里浸透着喜悦的甜。走着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套铁路制服身上,看样子是乘务员正在查票,他拉着我开始问:“你的车票呢?怎么还在拉着行李不断地走呢?”我掏了掏裤子口袋,车票还在那儿躺着,尽管走的路上很拥挤,票摸起来还是十分平整。我一边掏出车票给他,一边解释着:“我还在找座位。”心里却在想着,得让那女孩儿有个座位好好休息下,看样子她似乎是累坏了,并且自己还要继续往车头的部位走,走到最前面的乘客车厢为止。
本以为乘务员会看一眼车票就走开,谁知道,他仔细盯了几眼后,把车票递给了我,说道:“这位先生,你可能走错了方向,你是10车46号,该往你身后的方向走才对。”
“什么?”我不可能看错啊,我把那张车票接回去,仔细看了下,可是,车票上的确打着乘务员说的数字,我竟然记错了,怎么会呢,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每次出门前我都会仔细检查好各种要带的东西,这车票也是看了好几遍的。拿着票凑到眼前又看了一遍,数字仍然那么清晰地印在那里。
我摇了摇头,把各种假设的想法都丢到脑后,觉得自己也是昨天睡的不太好,早上起来才那么慌乱,以前做的准备记不清了也很正常,刚工作一年不到,我也是经常经常坐火车到处跑业务,可能是记混了不同车次的位置。
想了想,自己又突然不想继续往前走了,我开始扛着行李往十号车厢走去,越走越快,周围笑声,骂声,大大小小,在这时都失去了意义。我急匆匆地赶过去,心里似乎在期待着小斐也在我座位旁边坐着,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说:“你看,还是我先到吧。”当然,迟到的处罚也是难免的,并且和约会地点一样,每次都会力争有新意。
虽然我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当赶到十号车厢时,我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座位附近,46号是空的,旁边坐着一个身子团团的男人,一头打着结的头发,身上散发着火车过夜的味道。小斐是不会这样的,她一直都是那个又准时,又打扮干净的人,并且自从知道我是路痴以后,每次她都会挑一个我们没去过的地方来约会见面,本来我还是个能准时约会的人,自那以后,我就变成了经常迟到的家伙。
嘿嘿,这次的见面地方是火车站,我就算路痴也不用怕,毕竟我又不用找地方,下了火车就是火车站。想到这里,我心里开始高兴起来。只是看小斐会不会还那么提前的到了,但不管怎么样,她肯定还是会笑的那么干净。
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后,我也团到了座位上,默默地想着和小斐见面后要做的事情,我一直都是个喜欢按计划办事的人,不一定要把计划制定地一成不变,但是只有计划好事情,我才会安心些,而小斐就不是这样,她一直喜欢风风火火的,做事情喜欢惊喜和刺激。身边的朋友都说,你们在一块,没整天爆炸,真是地球诞生以来的第一奇迹。每次碰到别人问这个问题,我们都会想一会儿,然后异口同声的说,因为我们讲道理嘛。其实这个答案是小斐想的,我的答案是认同小斐的答案。
正在想着这些和小斐一起经历的小趣事,火车开始减速进站了。这次我是清醒了,不再和进站时那样迷糊。
我跳下火车,拖着行李,急忙走出火车站,出站的人群跟在我的目光后,一起涌了出去。
当我急忙忙赶到车站外广场时,我似乎看到了很大的雪落下来,但当我准备从行李里翻伞时,却发现只是今天阳光太好了,照在光洁的广场上,初看上去,竟有些刺眼。
还好这次是我先到,这下可算是不用受处罚了,但仔细想想,和小斐约会这么多次,就算惩罚,估计也没有新的方法了。外边阳光出奇地好,风也很小,温暖舒服,真是个久别重逢的好日子。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四个小时,六个小时,直到太阳一点点挪走,广场变得越来越冷清,小斐还是迟到着,我一直打电话也没人接听。在想翻开行李找件厚衣服穿上继续等会儿时,我发现妈妈出门时塞给我的那封信静静地躺在里面,信似乎很久前写的,应该也被人反复读过许多遍,变成了皱巴巴的黄色。
这时我才想起了临走时妈妈的嘱托,趁着小斐还没来,抓紧打开看看,心里还有些忐忑,希望信里不是妈妈对小斐的不满。
信的页眉处写着四个大字,“无人等候”似乎是我的字迹。
十分钟不到,信就被我读完了,我站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约会地点里几乎最简单的地方,却迷路了。
脑海里开始反复出现信里的词句,小斐五年前就死了,那一年,下了很久都没下过的大雪,为了准时赶来接我,小斐在一个道路拐弯处,和一个卡车相撞,就再也没转过弯。而我却因为大雪,在列车的09厢33号座上,整整迟到了5个多小时。等我到时,站在大雪里等了一夜,本来以为心已经不能再凉了,可是,那时还不知道小斐还能再迟到久些,并且还是在我这一辈子里都会迟到下去。
那一夜雪很大,后来被冻昏在广场后,我被送到了医院,在那里我得知了小斐迟到的原因,然后发烧四天四夜,好不容易治好以后,起码看起来真的是好了,和正常人一样,直到四年前的今天,我从家里突然失踪以后。
并且以后的这几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失踪,拿着前一天晚上买的车票,跑到这个广场前,等到第二天,然后高烧住院,通知家属,病好以后,再是一个重复。
等我的人永远迟到了,我要等的人,也和五年前的大雪一起消失了。
只是,迟到着小斐还是为我准备了一场有新意的惩罚,无论以后,我迟到与否,都是一场无人等候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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