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为什么？我以为你也…”苏文玉的表情带着些许诧异和微微的失望。“实在过不下去了，凑合了两年，没有办法了。”他很明白苏文玉表情，所以向她解释。他缓了缓继续说：“是婚介网上认识的，挺漂亮，所以很快就去领证了。一开始也不错，后来我从医院辞职了，自己用以前积攒的一些人脉开始单干，特别忙，就每天看不到她人影了。有时候忙到9、10点钟回家发现灯是黑的，灶是冷的，想喝口热水都没有，要么就是接到一通电话去哪个酒吧接回烂醉如泥的她。”他长吐一口气，手习惯性地摸索口袋想找什么，但是没有找到。苏文玉望着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睛里的东西鼓励着他继续。

宋伟从小就是个多话的人，偏偏苏文玉就是喜欢听他说，小学时老师曾因此怒叱他们两个，苏文玉委屈极了，其实大多数说话的都是宋伟，只不过听得入神后的她往往压不住兴奋回应的声音，被老师当场抓包。可是慢慢长大后，苏文玉却变成很不响的人，别人对她长篇大论往往可以欣赏到她飘忽的眼神，和答非所问的回应，她还不以为忤。此时的她却不自觉地听得格外认真，可能是两人在一起时，这种角色进入得相当熟稔。

宋伟继续：“我问她都干嘛去了，她说工作需要。可是没多久，工作也被她折腾没了，因为晚上回来晚啊，早上起不来上班。我想也好，我养她也没问题。谁知她要么在家和我争吵，说我不关心她，要么就出去呼朋引伴，我一开始真生气，跟她针尖对麦芒，她更变本加厉。后来听朋友劝就软硬兼施，哄了两天好点，之后又故态复萌，我的事业正起步，实在没有精力，气得要去看冠心病。闹了快一年，有一天回家她忽然好酒好菜地摆上桌等我，吃完饭还精心打扮一番引我上床……”

苏文玉忽然觉得她一点也不想听别人夫妻之间的这些秘辛，想要岔开话题，刚张开嘴又被他按住了手说：“让我说吧，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不说也许要带进棺材里了。”这时恰好一直没有彻底停止的余震突然又发威了，隆隆声中干干脆脆地大幅度晃了三晃，头顶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看似结实大木桌也不堪负荷发出了可怕的断裂声，他们别无他法，只能抱成一团，尽量缩紧身躯，期待最稳定的三角结构可以帮他们撑过这一关。几分钟过后上帝睁开了双眼，认出来他的羔羊，决定宽恕世人的罪孽，余震停了。

他们的避难之所无可避免地缩小了，之前可以爬行的区域完全不复存在。让人庆幸的是，桌子断裂是在尾部，除了让他们腿无法伸直外基本没有太大影响，周围已经陷入完全的黑暗，完全辨不出是黑夜白天了。苏文玉心脏在怦怦跳动，两只手紧紧攀住身边的躯体，半晌才发现，那句变了音的“你没事吧？”是她发出的。宋伟抹了抹脸上的湿意，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揽紧她说：“没事。”

忽然间，苏文玉想起了5年前宋伟劝她回头的时候曾讲过一个故事，2003年，他被医院派去非典第一线，不小心打破了一只装有非典病人血液的试管，手忙脚乱去收拾，又被玻璃划破了手套，在死亡的恐惧中他想到的只有她。当时的她如闻过耳春风，而此时，她发现当时自己内心的嗤笑是多么的残忍与幼稚。面对真相和真心，她选择的永远是逃避。这次，她闭了闭双眼，如果不勇敢一切真的是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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