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窗外的雨稀稀落落,窗里的人慵懒倦怠。
“小吃,盒饭,新西兰奶片……”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乘务员,每隔一段时间都听到类似的吆喝。
从我身旁经过,像前几次一样,我同周遭人都没有抬一下头。
“等一下,我要一包新西兰奶片。”
突然的声音,有点沙哑,打破了平静,也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对面陈旧的军绿色工装男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50元的钞票,搓搓有些褶皱的钱,畏畏缩缩地递给推货乘务员,尴尬与羞涩的笑,投向眼前这个女乘务员。
哦,女乘务员,一个没有一米六的轻瘦女乘务员,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
她接过钱,瞥了一眼凝固在自己身上的笑容,糙黄略有秀气的脸颊顿时惨白,从零钱包里塞出几张纸币,一把甩在桌上,轻哼了一句“呐”,便推着货物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凝固的笑容渐渐动起来,变得紧凑,变得僵硬,最后一丝黯淡抹过了他的脸。
02
雨珠划过车窗,好像不那么大了。
油得发亮的头发夹缝中泛着银光,小眼尖嘴,笑起来真是只有一股淫意了。
本是如此,还是岁月摧残至此。若不是那一抹黯淡的眼神扭转,若不是采访过几个人的经验驱使,我大概会错过接下来所知道的故事。
自卑,吞吞吐吐,但他还是讲完了一个故事。
有故事,却没有酒。
03
他很瘦,村里人一向喊他“瘦子”。他有一条狗,一个喜欢的女人。
狗住他家里,女人住他隔壁。
“瘦子,今年怎么又没出去打工啊!”村里的人总是笑迎迎地对瘦子说。
“太累了,就安顿在这里了。”瘦子总是一股羞涩劲儿地说着。
听的人大都咯咯笑一会儿,不再理会他,便琢磨自个儿事儿去了。
每逢雨水盛季,水库涨水,鱼儿上浮,村里人便一窝蜂地去捡鱼。
瘦子是个壮年,比村里的老人小孩眼睛明、手脚快,那是自然。夕阳时分,他掐准时间,拎着一条鱼,走进女人的家里。女人每次都推脱,但还是欣然接受,为了不白拿,女人便每隔几天就去瘦子家里拿他换下的衣服,放到大水塘里,在砧板上敲响数次。
“哟,又在洗瘦子衣服啊!”有的大妈喜欢向着水塘对边大声调侃。
“大妹子,你可得注意点。”有的大姐凑到女人的耳旁,笑着提醒。
女人不怎在意,认为礼尚往来,身正不怕影子斜。村里的老人也看着女人长大,女人一呆就是40年,唯一的出去一次,前年丈夫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要离婚。后来丈夫再没回来过,女人也搬了家。
瘦子喜欢女人,女人喜欢吃鱼;狗喜欢瘦子,狗也喜欢鱼。每次瘦子给女人送鱼去,狗总是得意地摇着尾巴,舔着舌头。
瘦子对女人的孩子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女人对瘦子的狗像自己的狗一样。瘦子捡到鱼,留给女人,其次是狗,最后是自己。女人煮完鱼,也总会端一盘给瘦子。
每逢雨后傍晚,他们隔着墙壁,坐在门口,聊聊天儿。狗趴在那里,天空染红了一片,明天可能是晴空万里。
那天暴雨后,瘦子像往常一样,把鱼挂在女人家门口,傍晚鱼又被挂在了自个儿家门口。第二天早上,折叠好的衣服,依然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女人家始终紧紧闭门。
第六天雨后彩虹,瘦子和狗坐在门口,天空又红了一片,明天或许倾盆大雨。
女人的丈夫回来了,从广东带回一些小吃、旧衣服,一部分留给女人,一部分送给各方邻居。
“来来来,兄弟,敬你一杯,都听村里人说了,你心好,一直帮助我们家呢!”
瘦子没有说话,眼睛笑成一道缝,一下把女人丈夫南下带来的酒给干了。
狗一直蹲在桌底下,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舔地上漏的酒。
女人在厨房炒下酒菜,时不时端出一碟,笑迎迎地。
瘦子愈发醉了,狗渐渐低垂……
04
“你留下你的狗,一个人走了?”我一脸诧异,有些质疑。
“不是我留下它,是它留下我。”
“它死了,醉死在那晚……”
“原来,它一直不喜欢吃鱼……”
男人看着窗外,此刻,雨已经停了。
我站起身,脱下了身上的棉袄。
“亲爱的旅客们,列车已到达广东惠州站,需要下车的乘客,请拿好行李,注意下车。”
火车上的播报响起,我没有再问下去。看了一眼男人,他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到哪里?”我还是问出了这句。
“南下。”
他收回望着窗外的眼光,对我笑了笑。
天空一片晕红,明天,晴空万里。
#旅途故事#:一半真实,一半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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