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秋山脚下，有一个只有一百号人的小村庄，人们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
想到这儿，小天扔下镰刀，仰躺在被他肆虐过的地方，他在想怎样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故乡。
青草断口的地方流着透明的鲜绿色的汁液，散发出干涩的清香。
他看着白云一片片飘过，脑海里又闪过那个黑暗逼仄的地方，汩汩地流着水，像是关了什么在里面，仔细看时，又遥远地看不真切。
“小伙子，请问这里是秋山吗？”
“是的！”小天翻身爬起来，警惕地观察着两位不速之客。
一个老人，穿着一身快要褪色的盔甲，背着一个灰色的布包；
一匹枣红色的瘸马，额头上有一撮白毛。
“我赶了很远的路，你能带我去找点吃的吗？”老人看着他。
“好！”
村里经常出现外面的人，他们有的时候要吃的，有的时候要喝的，但是从来没有人愿意留在这里过夜。
吃饭的时候，小天感觉到老人试图和他说话，但总是欲言又止。
老人吃完晚饭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是第一个在村里留宿的人，这让小天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小天喂好猪和羊，天已经暗下来了，他来到牛棚，他家没有马，倒是有两头牛，老人的瘸腿马和牛关在一起。那匹马悠闲地踱着步，两头牛倒是缩在墙角，看到小天过来，刚发出哞哞~的声音，像是在求救，瘸腿马重重地跺了一下前蹄子，两头牛又安静了。
他更讨厌那匹马了，他拿起牛鞭想要教训一下那匹老马。
“对他好一点，他是个战士！”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
“我的牛也是战士，他们养活了我们一家人。”小天不满地抽了栏杆一鞭子。
“哈哈，谢谢款待，我得走了！”老人愉快地笑了，然后望着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说。
“不用谢。”他以为老人会留宿的，哪怕只是过夜，但他忍住没有问。
“小伙子，你知道秋山的峡谷吗？”
“知道，我们经常去那玩！”小天没好气地说。
“你能带我去吗？”老人变得严肃起来。
“你为什么要去峡谷？路很难走，你要穿过一片荆棘林，然后……”小天顿住了，然后是什么，他明明记得有一条小路，荆棘林在峡谷吗？还是村口，他什么时候去过？
小天慌乱地望向老人，他发现老人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不要急，上路了就会想起来了！我们出发吧！”说完老人解开马的缰绳，瘸马扬起两只前蹄嘶鸣了一声，昂首阔步的走出牛棚。
“可是我还没有告诉我父母，天已经很晚……”老人没有理会他，他担心老人会出什么事，便急忙跟了上去。
二
暗蓝色的星空像被大地吸住了一样，平日里的深邃广袤荡然无存，变得忐忑拘谨，小天跟在老人后面吓得不敢出声，突然几只猫头鹰从树梢掠过，吓得小天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才发现膝盖以下的地方都是乳白色的雾气。
老人将他扶起来，“朋友，你还记得吗？”。
“什么？”
小天已经昏昏沉沉，他听到水滴的声音，有回声，像是在一个山洞里，还有什么东西的喘息声，厚重、急躁、愤怒，他努力向里面看，有什么东西在动。
“遗忘是上天的恩赐。”老人边喃喃自语，边把小天扶上马，小天看起来很虚弱。
“我们这是去哪？”小天没有听到老人的话。
小天从遇到老人开始就很奇怪，有种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荡，偶尔像雷声轰鸣，有的时候又像千万只鸟在叫，每一次都让他胆战心惊。但自从入夜之后，那种声音停止了，他反倒开始坐立不安，所以他去给猪羊喂食，去惹那匹瘸腿马。可是此刻他更奇怪，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控制着他，脑子却昏昏沉沉。
“我们去屠龙！”老人郑重地说。
“什么？”小天慌忙立坐起来，气愤地说“我和父母招待了你，你却让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父母？朋友，没有父母！”老人轻描淡写地说，“这个村子只有你一个人，你不知道吗？这不能怪你，看到周围的雾气了吗，你一直生活在迷雾当中。”
“什么迷雾？我不懂！”小天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山洞，阴冷潮湿，他下意识地两腿夹紧了马肚子，马加快了步伐。
“吁~”老人匆忙拉住了缰绳，“朋友，有些事我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谅。但我得告诉你，你已经在同一天里生活了40年了！只有你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村民！”
“怎么会？”男孩震惊地望着老人，那种鸟叫声和雷鸣声又开始了。
“四十年前，我们住在秋山的峡谷，我和你是国王最出色的战士。我们都深深地迷恋着国王的小公主，我们为国王而战，也为公主而战。可是有一天，恶龙掳走了公主，要挟国王献出所有的黄金，国王派我们两个人去解救公主，杀掉恶龙，否则整个国家的人都会遭殃。”
“可是……”小天感觉到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听我说完。”老人看了看天，“可惜我们失败了，但我们没有放弃报仇，四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恶龙的踪迹。”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小天很想集中注意力，但是他越认真，脑海里的声音就越清楚，快了，快到了，这让他心乱如麻，又激动不已。
“功夫不负有心人，直到去年我才发现，找到恶龙的秘密。”老人得意地说。
“你还好吗？”老人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脸上浮现出的这种焦躁与渴望，与四十年前一模一样。
小天挣扎着从马背上滑下来，他虽然虚弱，但整个人却处于亢奋状态，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刚开始他跌跌撞撞，走得很慢，到后来他开始小跑，从一棵树栽到另一棵树，然后开始狂奔。
“近了，近了，是这里！”他边跑边喊着，老人牵着马追了上来，生怕跟丢了他。
老人没有告诉小天，找到恶龙的秘密就是小天和恶龙身上一模一样的伤口，那是老人背叛友谊的证明。
三
跑了很久，小天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老人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小天转过身，目光呆滞，老人快步向前，用准备好的绳子将他绑在离山洞最近的大石头上，然后牵着马躲到一边，既能很好的隐蔽自己，又能以最近的距离冲到山洞门口，天已经破晓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峡谷的时候，小天血液的味道就会散发出来，那是龙的雾气滋养了十年的肉体与虚无空洞的灵魂，像百年的老酒，它会随着第一丝山风吹进山洞，吹进恶龙的鼻孔。
想到这儿，老人握紧了手中的剑，老人吝于赐给它一个名字，因为它是那次背叛的目击者，也是帮凶。
老人屏气凝神，洞里传来疲惫急促的喘息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它也老了，老人想。
恶龙终于冒出了头，黄金的碎粒镶嵌在它身上的褶皱里，那就是它的皱纹，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脸。
只要这次能成功，那么以往的所有背叛都会被赋予意义。
恶龙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小天，像狗一样疯狂地嗅着，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看到了，它腰身右侧的伤疤，它的死穴。
老人握紧剑，从石头后面飞奔而出，自己也没想到他的速度竟和20岁时不相上下 。
瞄准，起跳，刺入。
“你好啊，老朋友！”恶龙突然转过身，龙尾将老人甩出几丈远，它玩味地看着老人。
老人躺在地上，泪水流进了耳朵，恶龙的气息扫过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他开始发抖，又失败了。
这时候他才明白，人生并没有太多的起承转合，四十年的时间没有让他变得勇敢，反而开始质疑当初的信念与爱情。
“别退缩啊，我的对手！”恶龙狂妄地笑起来，四十年在它的眼里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它还是认出眼前这个如枯木一般的老人正是当年那个贪婪的懦夫。
恶龙继而转身望向小天，“被好朋友背叛两次，真为和你留着同样的血而耻辱。”
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他迅速捡起一旁的剑，锈迹斑斑的铁剑在他的手里发出嗡嗡的声音，他冲向恶龙，那个伤疤，同样也是他的战果。
随着一声哀嚎，恶龙终于倒下了，周围的迷雾也随之散去。
小天看着蜷缩在一旁的老人，“感谢上天让我在20岁兜兜转转40年，没有忘记自己的信仰。”
说完，他向山下走去。
时间的纹路迅速爬上他的脸颊、手臂，他的背也一点一点弯下去。
他想起四十年前，他和好朋友联手打败了恶龙，冲入洞穴的时候，他看到了公主的白骨，而朋友却扑向了一旁的黄金。
原本倒在地上的恶龙不知何时盘旋在他身后，他正想提醒朋友快跑，一把利剑刺入恶龙的腰身，也刺穿了他的胸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