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的沦陷
此图从焦小桥作品中复制四月的野花开遍,飞鸟的翅膀,载满爱情和歌唱,春水纷纷漫上山冈。
种子,在四月里生根,发芽;禾苗照亮梦中的村庄,随风歌唱。
四月的村庄,农事正忙,生长希望。
但是,四月,我必须把你诅咒,必须把你背叛。背叛四月的爱情,背叛希望的村庄。
四月,我必须在诅咒中逃亡,远离村庄,远离四月的红花绿叶,远离蓬勃生长的梦想。
沿着鱼腥草和野草梅的梦寐,叛逃华蓥山腹地,逸世独立。回眸四望,野花在下,阳光在上,村庄在我的背叛中消亡,草尖上露珠的悬挂纷纷破碎,叩击绝望的回响。
四月的野花开遍,我踽踽独行,含泪而歌,宛如打通我同父亲阴阳相隔的隧道。可是,父亲啊,你的白骨在哪里,流落华蓥山的亡魂又在何方?阳光在上,在下的野花喑哑无言,幽寂与空旷叩击黑色的回响,宛如父亲的慈爱的容颜,敲打着我的肋骨。
看啊,父亲,儿子几十年的宿怨,第一次得到淋漓的报复,剥夺了你的村庄,终究被你的儿子仇恨地消灭。希望的田野击毙在我的视线之外,所有的花朵,被我的咒语击得粉碎。犹如让阳光趴下,爱情找不到对象,呐喊没有回声,音乐在耳朵里死亡。
父亲啊,在这远离四月,远离人群,只有我们父子两个的深山里,请把你的灵魂敞开,把你的阴魂再现,我用纯粹的泪水,朝觐你多年的孤独;请你借助于山音的回响,于一朵野花的招摇里,显现神秘的谕诏,完成父子俩第一次深情的对话。
四月,这个伤心的祭日。啼血的杜鹃啊,虽然你啼尽了热血,唤哑了嗓音,听不见水底的一声回响,最终也能隔河飞去。
但是,我的呼唤,只有寂寞的山音,空旷地回应。谁能告诉我流泪的去处,谁能指给我一堆焚烧纸钱的坟茔?留下让我双膝下跪的坟头。
四月,我必须把你背叛;
四月,我必须把你击倒,盗走所有的阳光……
后记:我一岁多点时,那年冬天,我父亲得急病去世,葬于异乡的华蓥山,最后一次抱我时我才一岁零三个月。教书后,命运之神把我从嘉陵江驱赶到渠河,从渠河鞭笞到华蓥山,也许就是为父亲作伴,守护他的亡灵。
92年我把母亲接来学校带孩子。清明节这天,我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同母亲寻找当年埋葬父亲的坟墓(由于当年贫穷,没办法将父亲的尸骨运回家乡,就地埋葬在医院后面的小山坡上)。这是母亲埋葬父亲三十年后第一次来寻找她丈夫的坟地。由于三线建设,这里建了一个很大的代号167的兵工厂,把山沟的村民搬迁到半山腰,建房种地。母亲努力回忆当年的情景和现状,可是时隔多年,这里的树木森林已不复存在,变成了土地和房屋,她曾特意作的记号根本不可能再有。母亲只能指出个大致范围,无法准确判断埋藏父亲的坟地。看到别人放鞭炮,烧纸钱,挂青边的隆重情景,我们的心境多么悲怆、凄凉,欲哭无泪。
93年不知苍天有眼抑或命运的安排,妻子在她厂医院旁边要了一间屋子,离父亲的坟地范围竟然不足三百米 。父亲病逝的医院,经过改造重建后,成了妻子所在的兵工厂医院。每当我心情抑郁还是怀想父亲的时候,就推开窗子,望着那片埋葬父亲的小山坡,禁不住泪眼凄迷;有时候于月明星稀的夜晚,沿着那片小山坡默默的走一圈,既为父亲祈祷,也祈求父亲保佑。有时也带着儿子在小路上土沟里走动。就对儿子说:“儿子,你爷爷就埋在这片山坡上,他回不了家,我们喊‘爷爷回来,爷爷回来。’他就会跟着我们回家。”于是我们齐声喊“爷爷回来,爷爷回来”的声音,在黑暗寂静的山谷间回荡,宛如父亲从天堂传来的回音。我心境凄然,泪眼迷蒙。
99年12月,妻子和儿子迁到成都,2002年我被迫离开了那个地方,不能继续陪伴我的父亲了,又回到学校居住。离开的头天晚上,我特意买了一瓶白酒(父亲生前是否喝酒,我一直没有问母亲,但从他的性情看,我猜想他是喝酒的。)一路走一路倾泻在山坡上,算是对父亲的祭奠和告别。
可怜的父亲,你的亡魂又要漂泊流浪了。
父亲的尸骨虽然不复存在,但是他高贵的灵魂不会腐烂,一定能收到儿子这组散文诗祭献给他的天堂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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