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

小米今年27岁，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了五年，五年前，她买不起上海最小的一间公寓，五年后，依然如此。在又一个周六晚上工作汇报后，领导一如既往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小米只是麻木地点头应下，好在这一周终于结束了。

下班，小米去赶最后一班地铁，秋意渐凉，路边的烤红薯甜香扑鼻，已经这么冷了啊，小米感叹道。小米想起了老家的爷爷奶奶，这时候他们该睡了，秋天。他们每次吃饭也会蒸一些红薯，印象里家里的红薯总是很充裕。小米走到地铁站口，爸妈打来电话：

“米啊，下班没？”

“正要回家呢，爸妈，这么啦？”

“你王姨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你们聊得怎么样？”

“妈，我哪有时间跟人家聊天啊，再说，不在一个地方，光聊天有什么用？”

“米啊，我和你爸今年五十多啦，你总得让我们看到你有个好归宿才能安心吧，再说，你要是聊得好，可以回来发展啊，你这么些年在上海，妈总是不放心，吃不好休息不好，赚得都不够花，你考虑考虑，你爸也想你回来。”

“嗯嗯，我想想，您和爸注意身体，我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小米挂了电话，裹紧外套，钻进地铁里，地铁空荡荡，载着零星晚归的漂泊者。

国庆节，最好的闺蜜叶子结婚，小米回家参加婚礼。叶子和她老公是高中同学，高中就在一起了，虽然分分合合，最后也还是彼此，如今叶子研究生毕业，工作也稳定下来，去年的订婚宴，小米也参加了。

小米欣慰地看着叶子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向她爱的人，十年的爱情，今天终于修成正果，原来看见最好的朋友走向幸福，自己会感动地稀里哗啦。

婚礼结束后，叶子打趣小米结婚那天比自己哭得还凶，比她还恨嫁。小米回答说：

“在外漂久了，那天，突然也希望有一个让自己心定的人。”

“那小米大小姐考虑一下回来陪陪我？咱们不是约好以后住同一个小区吗，将来我让孩子认你做干妈，咱们下班了一起去溜娃，怎么样？”

“滚，住你旁边每天看你们俩秀恩爱吗？”小米半开玩笑说。

“其实，有个人一直向我打听你，你要是有归心，要不认识一下，我让他忽悠你回来？”

“谁？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不是你说的，非“城”勿扰嘛，打死不谈异地，我就给你挡下去了。”

“我好像是造了这么个成语，诶，那不是因为深受其苦嘛，我在上海转得跟个陀螺一样，谈异地的连网恋都不如，何必。”

“那你现在考不考虑？”

“你先说是谁。”

“我哥。”

……

空气凝固了几分钟。

“我和你哥不熟吧？”

“哎呀，怎么不熟了，咱小时候一起玩你不是经常见吗，再说上次订婚宴和结婚宴他都来了，你不会完全没留意吧？”

“人是见过了，但我没往这方面想啊！”

“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呃，我不了解，不好评价。”

“那加个微信聊聊？你了解了解。”

叶子的红娘基因觉醒，不等小米反应，就把微信名片推过来了。

“我哥在本市工作，收入可观，就是出差多，最重要的是，性格跟本小姐一样好，你放心，你要是跟他成了，我们家不会亏待你的。”

假期结束，小米返回上海工作，叶子哥哥的微信确实加了，但和其他相亲对象一样，成了微信通讯列表的躺尸。小米想，反正平时也见不到，不用直面尴尬。

在上海的日子和之前并无区别，平淡如水，如果周六的晚上不用开例会，小米就觉得是万幸了，这样她可以去江边看日落，吹吹晚风，在回家的路上再买一份烤红薯，享受一个不用担心早起的夜晚。

小米坐在江边发呆，手里握着烤红薯，上个月，家里打来电话，说奶奶生病住院了，急性胃炎，疼得一口饭也吃不下，奶奶明年就八十岁，不知道还有几年。江景很美，像之前无数次看过的一样，只是，异乡感一直笼罩在小米头上。小时候学的诗如今有了具象：

“日暮乡关何处，烟波江上使人愁。”

也许，该回去看看家乡的日落了。

晚上，小米宅在小窝里刷手机，看见知乎上很火的一个话题：

三年后，你结婚了，下班回家看着你不爱的人，烦得你吃不下饭，你会不会后悔曾经太听父母的话；

三年后，你结婚了，下班回家后看着你当初奋不顾身要结婚的人，对你很烦，话都懒得对你说，再看看满屋的狼藉。哭闹的孩子，没洗的碗筷，你会不会后悔曾经没有听父母的话；

三年后，你未婚，看见朋友都幸福美满，你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可又看到他们为了房贷车贷，孩子的费用，柴米油盐平淡和枯燥而纠缠，你庆幸自由且随意；

三年后，你未婚，看见人家烟火满窗，内心的失落与孤独油然而生，对未来的迷茫无处安放，那一刻，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普通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应该听父母的话。

小米翻看这个话题下的评论，网友们纷纷晒出自己的生活状态，或是以上假设中的一种，或是另外的状态，有美好的，有挣扎的，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假设，每一种假设都有千万种结果，后悔或不后悔，没有标准答案。

28岁的小米终于辞职返回家乡，她并没有马上投入新的工作，而是选择陪爷爷奶奶待一段时间。很多年以后，小米依然为自己辞职的决定感到庆幸，如果不辞职，她几乎就错过了陪伴两位老人的最后一次机会，也不会知道，原来可以看见奶奶像个老小孩一样大笑，爷爷能学会通过手机感知外面的世界。

28岁的小米果然还是和叶子成了一家人，叶子的哥哥是双方父母，包括爷爷奶奶都认可的人，虽然没有经年的感情基础，没有少年人时热烈的心动，小米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定。

他出差回来，会给她带当地的特色小礼物;

她爱看书，他给她布置了一个带阳台的小书房，日落时她看夕阳，他看着她;

她学会做简单的饭菜，他会说很好吃，高兴于他不在时她不会饿着;

他们会一起依偎在沙发上，看看电影，聊聊八卦;

她爱睡懒觉，他就清晨出门买菜，带回来的粥在桌上热气腾腾。

原来，生活是个动词，热气腾腾。

那你呢，在快餐时代遇到小火慢炖的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