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下岂无三宿恋,樽前聊与一身归。 ——《别黄州》
我曾经的一个大学同学,我们非常要好过,好到什么程度呢?小到吃饭电影,大到考研留学,我们都相约在一起。平时念书天天见,一时半刻见不到就想,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俩绕着学校操场的跑道走,她突然抬头对我说:“你好像我对象啊。”是啊,这四年我们就跟谈恋爱似的,我发烧在床上起不来,是她背我去医院;她来姨妈起晚去上课,是我给送的早餐。晚上我俩对坐着泡在图书馆,天热了吃西瓜勺子都不换,下雨了明明都有伞却偏偏要挤一把。我们无处不至,我们无话不谈。
我甚至跟她说:毕业后去一个城市工作吧,反正都是当老师,学校提供宿舍咱就当室友,有条件了就出去租房子,你做饭我洗碗,直到我们嫁出去。她说:看吧。
这不能怪她,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像我这样恨不得满世界的闯荡,一张车票就敢不问前程去流浪。我知道,即使是传统谨慎如她,也确实去了那些大城市的招聘场。可是最后我们还是绝交了,倒不是因为毕业后不能去往一处,而是因为一些小事,具体是什么小事?记不清了。对啊,就是记不清了,只知道开始是真的刻骨铭心,分开也是真的波澜不惊。
后来?后来她是去了绍兴吧?我偶尔还能在校友的朋友圈里了解到她的一点点现状,奇怪的是,我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那段忘不掉的大学时光跟梦一样,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暗示下被我们遗忘了。但我给出的所有的承诺和约定都是真的,只是高估了彼此对这份羁绊的信念。如果我们真的足够珍惜,又怎么忍心它如此轻而易举就烟消云散?正如陈奕迅在《最佳损友》里唱的那样:“一直躲避的藉口,非什么大仇。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要么不见,要么相见不如怀念,没契机想起,没缘分碰到,最后发现,我们都曾以为是对方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过是没看清自己。
工作后我也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一个是活泼机灵的海归博士,一个是沉着稳重的硕士师哥,我们也曾同锅共享,彻夜谈心。如今不过是一年不到的光景,就连只是见面说话,都觉得那些实实在在的美好真的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客套的寒暄和无尽的尴尬。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连争吵也无,成人之间的爱恨也能如此说散就散?是啊,就是毫无原因啊,在我决定辞职后,在他坚定自己的教育理想后,在她突如其来的冷漠后,也许只是因为观念不同,只是因为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要去往不同的方向。而一段感情,经历了最初的热烈,你发现它平静着就无法继续,那就淡然地跟它作别。
不要试图去挽回它,尘归尘,土归土,走的走,留的留,都是天数。
所谓的“感情基础”不过是“刚好在一起”,习惯了一起约饭,一起唱K,一起吐槽,一起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在特定的时间遇见特定的人,然而换一个人,你会发现,生活还是照旧。曾经的“高山流水”,曾经的“英雄惜英雄”,都是缘于“相互认同”。可是人总是要成长,并在成长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殊途岂能同归?
当你越来越不能对一个人有理解有容忍,越来越无法在一件事上有共鸣,你知道,这份友谊已经不值得你继续投资、经营下去了。人就是这样趋利避害,我们终究不是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人,谁能为情纠缠一辈子?你笑他挥霍青春他笑你蝇营狗苟,你去你的花花世界他坠他的滚滚红尘,最后不过就是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还看见有许多自诩善于钻营之辈在各个场合里长袖善舞,好像只要做到左右逢源就能创造财富,可是知交遍天下,知己又多少?所谓的朋友,难道只是为利而攘遇难则溃的呼啦啦一众甲乙丙丁?每次酒桌饭局,总是要自我标榜一番,发表对于职场人际关系的真知灼见,似乎是玩转得非常得心应手,跟所有的高层都沾亲带故,姐姐妹妹好不热闹,以身作则告诉我们什么叫资本的温情。然而这些泡沫般的人气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依附你跟你的个人魅力无关,跟你的做小低伏无关,跟你的好商好量无关,跟你的暴躁如雷无关,跟你的一切一切的外在都无关,只跟你的价值有关。你有价值,能带来价值,你们的友谊才有价值。
友情是什么?是认同,是交换,是默契,是感念,是相视一笑发现在同一地平线,是既埋怨又依赖,既坚守又妥协。唯独不是少年结伴,吃饭喝酒饮茶谈天。是啊,所以我终究要失去很多我曾以为会天长地久的羁绊,我也注定会开启更加历久弥新的未来。走出一个圈,就会走入另一个圈,纵使无处可去,至少你再不必装作有很多朋友,而是回到孤单之中,以真正的你开始独自的生活。
也许终其一生,我都无法遇到一个可以陪我一直一直走下去的挚友,那真是遗憾。但在遗憾之前,我会对自己说,你一定会遇见许多许多明亮耀眼的人,可你怎么能做他们廉价的信徒,为了成为其能够认同的终生的至交,你只有不断地进步,直到你配得上他们,他们也配得上你。至于那些从你的人生中匆忙路过的,别哀求,别挽留,就让他走,莫问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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