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叶·华发人

                      蝶·叶·华发人                                            文学院 万寰宇   

        绵绵秋雨后，湿润的空气浸透着凉风习习的寒意。银杏树下一地萧索的金黄，依旧流淌着耀眼的光芒。一只金色的蝴蝶，静静蜷伏在光秃的枝桠上，轻轻抖动着被雨点打湿的翅膀。远处渐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华发的老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如孩子般瑟缩在肩头的老伴，颤巍巍地挪动到树下，慢慢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

        骤然间，阳光忽地挥动起轻盈的衣袖，于天际划出一道唯美的弧线――蝴蝶，银杏叶，华发的老人，在交织的光影中，露出温暖的笑容。

·蝶语

        每一只肆意翩跹的蝴蝶都经历过厚厚的茧中难捱的黑暗以及为求光明冲破黑暗的苦痛。当一丝微亮如水涌入双眸，我喜极而泣。上苍赐给我一双金色的翅膀，映印着暖阳，格外明亮。我开心地舞蹈着，掠过怒放的百花，奔流的溪涧，生机的草坪。我拥抱着山川，亲吻着大地，感受着生命的气息。

        直到有一天，一棵挺拔的银杏树闯入我的视野，那满枝的金黄燃烧着，令我怦然心动。淡蓝色的天光，将柔软的云朵隐藏。而我的身影，渐渐地融化在无波澜的金黄中，若隐若现。

        我就这样与银杏叶结缘，细碎的阳光从枝头掉落下来，微笑着聆听我的誓言。我灵巧地挥着双翼，曼妙的身姿在风的轻吟中幻化成绝世的舞步。银杏叶欢快地为我打着节拍，与我一起旋转，飞扬，共同追溯宁静的流光。看不清飞舞的是我，还是那满目的金黄，炎炎的夏日，银杏叶共我，用欢歌笑语，将那微烫的空气轻轻荡漾，荡漾，荡漾成舒适的清凉。

        天气渐渐转凉，呼啸而过的风挟卷尽蝉的吟唱。我伏在银杏叶上，看苍茫茫的天空深蓝的颜色，恍惚间想起儿时，还是一只幼虫的自己听说过，秋天来了，蝴蝶的生命，就该结束了。转瞬间眼角划过一颗晶莹的泪珠，打湿了银杏叶微皱的身体。望着银杏叶不复舒展的脉络，我知道在这个秋天，他亦将消逝在肃杀的空气中――我们会陪着彼此共同凋零。我突然笑了，轻轻抱着他，一瞬间耳畔传来他温柔的声音：“遇见你，已经足够了。”

        一场秋雨还是来了，我紧紧地拥着银杏粗壮的枝桠，任凭风吹雨打。雨蒙蒙的世界里，我看到漫天的黄叶，盘旋，飘扬，对我温暖地微笑。我轻轻扑扇着双翼，可遇又可求的缘，于我，足够了……

蝶·叶·华发人

·叶声

        遇见她是一个偶然。那个初夏的清晨，第一缕阳光如水般笼罩在我身上，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澄澈的天空浮现着一片纯净的金黄。我笑了，她也笑了，清纯而明媚，同样的颜色折射着闪闪的光亮，有风在微扬。

        她的舞步柔美，她的笑容温婉，她的心思细腻，她的情感丰富。她像一个单纯的孩子，简单而又快乐，深深地爱着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与美好动人的生命。每次她舞蹈的时候，我都会轻轻打着节拍，看那金色的身影轻盈地摇曳，与清澈的碧空遥相辉映。她总会回眸流转，唇角上扬，笑靥如花。

        身为一棵银杏树的叶子，我知道自己要生意盎然地成长，我要装点挺拔的枝干，我要用一世完成生命的盛宴――这是我的使命。我知道，于她，亦然。忍受静谧的黑暗，冲破厚厚的茧，克服一切苦难。或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在深邃浩渺的星空中，我与她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但洒下的光芒却璀璨了整个苍穹。

        当炎热的夏悄无声息散去时，我知道沉静的秋不会再允许年轻的张狂。我的身体出现了细密的褶皱，干枯的边缘昭示着时光的印记，一切都在老去。而她的身体也逐渐虚弱，那一日宛若珍珠的泪洒在我身上，氤氲成纯净的花瓣。我心中翻滚着滔天巨浪，就在这时，她抱住我，柔声细语：“我们拥有的，已经足够了。”

        缠绵的秋雨就像幸福的眼泪，将我的全身湿透。我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俯身最后一次亲吻了她，我的手松开了枝桠。来年的银杏依旧一树繁华，不知会不会再有她……

蝶·叶·华发人

·华发人言

        雨后的空气极其新鲜，初晴的阳光很暖，并且让人觉得安全。医生说，老伴应该多走走。我小心地扶着她，绕过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水洼，来到一棵银杏树下。地上一片金黄，夺目的明亮。萧瑟秋风穿透了鲜活的生命，却阻止不了顽强的呐喊声。

        一恍神一刹那，就是五十年了，我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向生命之秋。记得初次相见时粲然的一笑，记得表情达意时工工整整的小楷，记得白色的婚纱映衬着如瀑的长发，记得纤细修长的手指微热的温度――我记得很多很多，时光的碎片在记忆深处美丽地闪烁。

        我回过头去看老伴，厚厚的棉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因为她老了，而我也老了。她贪婪地吮着湿润的空气，像一个抢夺糖果的孩子。混浊的眸子依然可以灵敏地捕捉到我的目光，她对我甜甜地笑了，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我走上前去抱紧她，她依赖地靠在我肩头，乖巧而懂事。忽然间，我的鼻子酸了一下。

        一阵刺骨的凉风扑面而来，她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颤抖着，我忙抓过她的帽子，仔细地给她戴好。她却突然抬起如干裂的树皮一样粗糙灰暗的手，吃力地抚摸着我同样苍白的头发，认真地一点一点抚平，理顺。

        我心里很清楚，人生短暂，遑论暮年，我与她，时日无多。就像这雨后银杏叶，刚刚柠檬色，就是一地金黄。可是，当爱融入血液，当责任嵌入生命，朝朝暮暮，便是永恒。足够就够了，快乐在于知足。

        模模糊糊的视野里，一只金黄色的蝴蝶从银杏树上慢慢飘下，翅膀映着天边的光亮，美极了。

蝶·叶·华发人

        骤然间，阳光忽地挥动起轻盈的衣袖，于天际划出一道唯美的弧线――蝴蝶，银杏叶，华发的老人，在交织的光影中，露出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