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夫人，天晚了，回屋吧。”雨点拿出一藕荷色披风披在陆云墨肩头，眼里闪着些许心疼，少主也真是的，居然舍得让少夫人这般娇弱矜贵的人儿等着他。
自打三年前少主娶了少夫人后，便日日晚归，似是故意的一般，少夫人也是个好性子的，由着少爷胡闹，从不生气。
“雨点，无碍的。”陆云墨轻轻笑了笑，好看的杏眼中，透着星星点点的无奈。她清楚，顾言不喜她，甚至厌恶她，可是，她还是想日日看他一眼，才能安心睡下。
陆云墨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嫁给顾言三年。十八岁，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待字闺中时，并非无人上门提亲，只不过，她不愿嫁。
陆家以往几乎代代单传，到了陆云墨他爹陆衡这里，香火却是极为兴旺。陆衡虽娶了一人，也就是陆云墨的娘亲苏锦。苏锦确实有福气，一连生了五个儿子。夫妻二人高兴坏了，可看着大大小小五个淘小子，又头疼了起来。日盼夜盼的终于盼来陆云墨这么个女儿，自然是宠着的，所以，就连婚事，也必须得陆云墨点头才行。
眼看着陆云墨十八岁了，陆衡和苏锦也急啊。自家女儿貌美如花，温柔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都是个老姑娘了，还没有嫁出去，可不得着急上火啊。陆氏夫妇催得紧了，陆云墨才羞答答的说，她想嫁给顾家的少主顾言。
陆氏夫妇差人查了顾言的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事，人还可以，又因为宝贝女儿喜欢，也顾不得什么门当户对还有颜面的，马不停蹄的就差人去顾家拜访。
顾家在江湖中虽也有着一席之地，却完全比不上陆家这种百年世间的，一听陆家最受宠的也是唯一的小姐要嫁到他们家，自然是愿意的，当时就定下下了这门亲事，甚至，成亲之日都敲定了。
成亲的那天，陆云墨穿着华丽的衣服坐在床边，耳根子都快红了。
听着顾言一步一步像自己走来的脚步声，陆云墨觉得心跳快的厉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了。陆云墨羞涩的等着这个她从十二岁起就放在心上的人，轻轻的揭开她的盖头，成为，他的妻子。
然而，等待她的，只有顾言的粗暴和嘲讽。
陆云墨到现在还记得，盖头被掀起后，她看见的，那双冷酷的眸子。
顾言讨厌她！陆云墨想到这个，觉得心口刀割了一般的疼。
九年前，她十二岁。
彼时的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背着家人偷偷溜出去玩。
出门玩，当然要带足了银子。十二岁，正是开始臭美的年纪。陆雨墨一路走一路买，最后手里的东西多的几乎拿不住了，全是些首饰香粉。
她玩得开心，却没有发觉，自己被盯上了。
她正打算回家，路过偏僻的小巷时，被人猛地拽了进去。
“小姑娘，一个人啊？”一个刀疤脸的男人猥琐的笑着，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 她。她被吓到了，拔腿就想跑，但是抵不过刀疤脸人多啊。
“小妹妹，放心，我们就想拿点钱。”一只咸猪手探向她的领口。她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么脱身，那咸猪手的主人就抱着手臂在地上打滚，直嚷嚷着疼。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很长脸？”少年白衣翩翩，眉目如画，嗓音如同百年佳酿一般醇厚，醉人。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若青松之独立。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想起了不久前在书上看过的这一句话。这句话，只有他配得上了吧！
那少年，就是顾言。
是的，从那时起，顾言就慢慢在她心里扎根。
琅琊令之十年|以后，我做你的眼
2
“相公！”眼尖的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陆云墨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快走几步迎上去，甜甜的笑着，“相公，你回来了？”
“嗯。”顾言淡淡的应了一声，从小他就讨厌别人硬塞给他的东西，何况这还是个人呢。所以对于陆云墨，他自然是喜欢不起来的。
“相公，今日回来的怎么这么晚？”陆云墨已经习惯了顾言的冷漠，脸上笑容不减，有问道。入秋了，挺冷的，天这么晚了，染了风寒了就不好了。还有，他喝酒了？以往顾言虽也会回来的晚，却从未这样满身酒气的回来。“相公，你喝酒了？”
顾言沉默了，就在陆云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顾言开口道，“你闻到了，何须再问我？”
顾言似乎很少，甚至是几乎从未这样和陆云墨讲话。
已成年的顾言并不似少年时那样，变得孤言寡语，能不多说话就绝不多说一个字，至少，在陆云墨面前，从未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我要纳妾。”顾言黑曜石一样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陆云墨。
陆云墨心中因为顾言多跟她说了几个字，生出了几分欣喜，冷不丁听到顾言这样一句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望着顾言，“你说什么？”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
顾言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盯着陆云墨，薄唇吐出四个字，“我要纳妾。”
那四个字，让陆云墨如坠冰窟。她以为，顾言这样的人，是不会动心的，虽然这三年来，顾言对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夫妻三年，却空有个夫妻的名头，并无夫妻之实，但那又怎样？他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人。
顾言日日早出晚归，向来嗜睡的她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趴在窗口偷偷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再次睡到床上。晚上就站在门口等着他回家，就好像所有的妻子一样。
看着他出门，等着他回家，她已经很满足了，甚至天真的以为，总有一天，顾言会看见她。顾言是她的梦，这个梦，从十二岁就开始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打碎这个梦的人，会是顾言。
那轻飘飘的四个字，于陆云墨来说，重如千斤，压的她喘不过气。
陆云墨脸色迅速褪尽了血色，苍白的比白纸还要白，身体轻微的颤抖，好看的大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陆云墨傻傻的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近十年的男人。
“我纳妾，自然是因为喜欢。”顾言罕见的再次多说了几个字。
陆云墨眼神变得无比凄凉，脸颊上挂着泪水的小模样让人心疼。她宁可，没有听见顾言的话。他说，因为他喜欢。原来，听见心上人说他喜欢另一个女子是这种感觉啊，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刺进心口，还使劲的绞了几下。
“顾言，我恨你，我恨你！”陆雨墨捂着脸跑开，为什么，为什么要是他亲手打碎了，她的梦。此刻，她只想逃，逃的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顾言了。
“少夫人！”雨点见陆云墨哭着跑了，立刻就追了过去，对着顾言道，“少爷，你好残忍！”追着陆云墨跑了出去。
陆云墨在顾言面前从来都是乖巧温顺的，顾言从未见过这样的陆云墨，也没有想到，陆云墨的反应这么大。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顾言居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是，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呵。”略带嘲讽的轻笑了声，顾言甩了甩头，把那双通红的大眼甩出去，若无其事的走进房间。怎么可能，他本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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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墨从小被宠着长大，虽然不是娇蛮无礼，但是在有些事情上，固执的可怕。陆家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势力，陆衡就算是纳一百房小妾，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倒会觉得陆衡是个好汉。
陆衡只娶了一人，陆云墨的哥哥们也是这样，没有一人纳妾。是以，陆云墨觉得男人只娶一人才是天经地义的，忘了在绝大部分人眼中，男人三妻四妾才算正常。一想到顾言和其他的女人亲昵，陆云墨只觉得心疼得不行。
单想想就这样那这样难受了，若是真的看到那样的画面，只怕她会忍不住杀了那女人！陆云墨本就是会点功夫的，很轻松的甩掉了雨点，蜷缩在花丛中，脸上还染着泪痕，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躲在角落里舔着伤口。
不知何时，陆云墨竟睡了过去。
3
“呀，这是，这是谁啊，怎么花丛里还睡着个人？”女子声音软软的，保准任何一个男人只听了声，都心猿意马的了。
女子内穿红色抹胸长裙，外面罩着白色软烟罗纱衣，漏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面容娇媚，身子如同一只水蛇一样柔软，连女人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的，更不用说男人了。
“倾城，哪里有人啊？”顾言问道。依旧绷着一张脸，声音却明显温和了点，深邃的眸子黏在倾城身上一般。
“喏，这不是啊？”倾城白嫩的手指了指花丛中的某一处。
还真是！顾言一眼就看出了花丛中的人是陆云墨，心中多出了些怒气，嗯，他不是怕这女人病了，只是觉得她丢人，一定是。“把她扶回房。”顾言对着不远处的侍女扬了扬下巴，示意让她把陆云墨扶回房。
陆云墨此时警惕性极强，侍女刚碰到她，立刻就被惊醒。
“别碰我！”陆云墨眼中的警惕和脆弱让顾言觉得跟不顺眼。
“回去！”顾言眼中的怒气很明显。
陆云墨愣了一下，顾言从来都不是喜形于色的人，看见他身旁站着的女子是，才恍然大悟，苦涩的笑了笑，原来，是佳人在侧，怕自己打扰了他与那个不怕冷的水蛇你侬我侬啊！果然，那女子是很妖娆魅惑的。
陆云墨把身子往斗篷里缩了缩，冷！倾城面色却看不出一点冷的感觉。
“顾言，我不要再看见你了，放心，你们成婚了，我就回陆家去，绝不打扰。”陆云墨看着顾言的眼神中，再也没了以往的温度。眼不见为净，免得哪一天，她真的忍不住把那个水蛇给杀了。
还有啊，顾言有别的女人，她不想要他了，再不想爱他了。
“陆云墨。”顾言不着痕迹的蹙着眉头。
这似乎是顾言第一次叫陆云墨的名字，放在以前，陆云墨定然要欣喜好一阵子了，但是现在，她有的，只有讨厌。
“呵呵，这位就是姐姐了吧？”倾城妖媚的一笑，“姐姐，以后可要手下留情啊，倾城一定会好好照顾阿言的。”倾城看着陆云墨的眼中带着挑衅与得意。呵呵，男人嘛，不都是一个货色，她略施小计，不就马上围着她团团转了吗？
“我不认识你。”陆云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倾城神色一僵，再次咯咯的笑了起来，“也是，姐姐出身高贵，如何会把我这小小的花魁放在眼里！”但是，你丈夫，还不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之下了？
陆云墨压下心中的难受，昨晚顾言说了他要纳妾的那一刻起，她跟顾言，就不会再有半分关系。所以，倾城如何，与她并无关系。“我没有妹妹，只有五个哥哥。”
陆云墨的气势比倾城高了一截。
“你，”倾城还想说什么，被顾言打断。
“好了，倾城，我带你去你以后住的地方看看。”顾言率先迈开步子。
“好啊，阿言，如果我不满意了，定要重建！”倾城立刻追了上去，娇声娇气的说道，又回头望着陆云墨冷笑了一下，才转过头，笑着跟顾言说话。
二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陆云墨神色变得落寞起来。哪怕她已经决定要放手了，但是，心还是会痛的。
4
一个月后，顾言纳妾。
顾府里处处透着喜庆，唯独陆云墨的墨语阁冷冷清清的。
“少夫人。”雨点担忧的看了眼自家少夫人，少夫人这段时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完全不同于前几年的亲切。今日，还是少爷纳妾的日子。
“雨点，不要再叫我少夫人了，很快，我就不是了。”陆云墨笑了笑，竟然带着点轻松的意思。
对，是轻松。虽然不舍，虽然心痛，但是，也轻松了不少，她不必在为了那个男人小心翼翼了，再也不了！
握着手里的书信，陆云墨眼中闪过不可知的笑意，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也不知，顾言看见这封休书时，会是什么反应。
她手上拿的，是休书。
她大概，是第一个写休书给丈夫的人了吧？她要休夫！
夜。陆云墨偷偷潜入顾言的书房，把那封休书摆在书桌的正中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陆家的武学是很厉害的，陆云墨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不少，翻个墙当然是小事一桩了。轻松的越出围墙，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顾言，永别了。
5
夜色很美，很醉人。
陆云墨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街上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突然，后颈一痛，陆云墨就没了意识。
陆云墨是被冷水泼醒的。
快入冬了，陆云墨身上几乎湿透了，打了一个冷战，脑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绑了，陆云墨眯着眼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房间里空荡荡的，阴暗又潮湿。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不少刑具，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堆的男人，为首的那一个，脸上带着一个花纹诡异的面具。
“小美人，醒了啊，冷不冷？冷的话哥哥抱抱？”其中一个人满脸色相瞅着陆云墨，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陆云墨只觉得恶心，“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小美人，香一个哥哥就告诉你这是哪里，好不好啊？”另一个男人说着就要凑上来。陆云墨头微微侧开，奈何她被绑在架子上，手脚都动不了。只能小幅度的动。
眼看着那男人的嘴唇就要凑上来了，陆云墨甚至闻到了那男人身上难闻的味道。
“够了。”面具男子说话了，先前凑过来的男子不敢有丝毫放肆，立刻退了下去，陆云墨顿时松了口气，若真的被他非礼了，只怕自己要恶心吐了！
“小丫头啊，老子这几年混的一年不如一年，全是顾言那小子干的好事，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在顾言心中的地位如何了。”看不清楚面具脑子的表情，但是陆云墨看得出来，面具男子眼中的阴狠。
陆云墨唇畔勾起复杂的笑，面具男子这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她在顾言心里，是没什么地位的，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所以，顾言是安全的，而她，危险了。
陆云墨从来都不指望着顾言会为了他以身犯险。
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猜得到，面具人一定派人给顾言送信了。而顾言呢，这会一定是温香软玉在怀，逍遥快活着呢，怎么可能抛下他的水蛇来救自己。明日一早，顾言看见书房的休书后，指不定怎么气呢，更不可能来救自己了。
从此以后呢，就真的，永别了。
没事，反正都休了他了，他也不会有事。
陆云墨这样安慰着自己，险些红了眼睛。
陆云墨没有想到的是，顾言此时并非是在春宵一刻，而是正在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收到面具人的消息时，顾言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琅琊令之十年|以后，我做你的眼
他只知道，他不想要这个他名字上的妻子，他一直不待见的女人出事。这一个月都几乎没见过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刚才，他才突然明白，是少了陆云墨。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小丫头日日等着自己回来了，并且不知不觉间，让她走进自己心里了。还好，他现在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近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无影”的组织，无恶不做。这三年来，他早出晚归，也不过是忙着灭了“无影”。倾城是“无影”里面举足轻重的角色，他纳倾城为妾，也不过是为了给“无影”致命一击。
5
看见顾言的那一刻，陆云墨觉得自己应该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只有在梦里，顾言才会以身犯险来救自己吧！如果这是梦，她没出息的希望多睡会。
可当别人温热的血溅到她脸上，鼻尖蔓延着一股血腥味的时候，陆云墨终于清楚了，这不是梦，顾言真的来救自己了。陆云墨鼻子一酸就要委屈的哭了，顾言已经利落的砍断了捆着陆云墨的绳子，把她带到了了怀里。
“顾言！”头一回被顾言抱着，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顾言，为什么要来救我。”
顾言一手揽着陆云墨，一手执剑，打斗间，还抽出时间回答陆云墨的话，“你死了，谁给我做妻子？谁给我生孩子？”
“不是，”有倾城吗？后半句陆云墨没有问出口。
“倾城，是那个面具人的臂膀，我纳她，不过是为了利用她，给那个面具人致命一击，他坏事做尽，怎能饶他？”不给她解释清楚，只怕以后也是麻烦。
顾言内力深厚，再加上后来顾言的人及时赶到，自然是顾言胜了的。
谁都没有注意到，面具人倒下的那一刻，一枚细如牛毛的针，向陆云墨飞了过去了。
6
陆云墨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心中一惊，大声唤道，“顾言，顾言！”
“墨墨，我在，我在！”顾言端着药走进来，握着陆云墨的手，把她拉去怀中，“乖，乖，没事了！”
“顾言，我看不见了！”陆云墨惊慌失措。
“会没事的，以后，我做你的眼。”顾言轻轻拍着陆云墨的背，过了好一会，才放开她，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喝。
面具人的毒，很厉害，毒解了，墨墨却失明了，不过没关系，以后，他做墨墨的眼。
陆云墨窝在顾言怀中，唇角勾起幸福的弧度。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原来，她的梦，终于，不再是梦。
琅琊令之十年|以后，我做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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