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学校来了个转校生,他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很白净,头发也是很时髦的寸头,偶尔还歪戴着一顶鸭舌帽。虽然现在的孩子都很白净,但在2002年的西北农村,很少有那样的孩子。彼时我正在懵懂的童年时期,男女关系泾渭分明,男的跟男的耍,女的跟女的耍,根本不想跟女孩子说话。
至今我都不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当时也不知道,只记得经常跟他在一起玩耍,直到有一天我们一起去上厕所,他要往女厕所走,我笑他,你走错了,他说我是女孩子啊。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是女的。这刷新了我的认知,给我幼小而稚嫩的心灵留下了残忍而深刻的教育,我竟然还产生了道德的负罪感,我怎么会跟女孩子一起玩!后来我就想,梁山伯认不出祝英台是不是因为他还没到青春期啊?
我之所以没有发现她是女孩,是因为我以为发型也是性状的一种,这就是没见过世面的表现。那一刻我才明白,女孩子也可以留着和男孩子一样的短头发。自此朋友就没得做了,她不久之后就转走了。再也没见过。长大以后见的多了,我才知道不仅有假小子,还有扎头发的男人。发型无法分辨性别,衣着打扮也不能,甚至还有人妖,是男是女只能凭感觉(感觉也会骗人)。
贾月是我大学在一个社团里的同学,我们一起共事两年。她工作积极,热情饱满,天天想搞个大新闻,无奈心有余力不足,在社团里并没有做出多么震撼的事情,跟她挂在嘴边的"哇塞"毫不匹配。彼时的我正站在大学的十字路口选择属性,是敏捷符文还是智慧符文,是文艺符文还是靠谱符文,举棋不定。整个人比较消沉,不喜欢一切热闹的东西,不喜欢参加活动但嘴碎,还刁,总喜欢说道。所以就经常不分场合的打击别人。
她就是我打击的对象,她提什么我否什么,她热情我浇火。但她脾气也着实不错,也难怪我把她当兄弟,她都不怎么在乎。大二的时候学姐看我还有点用把社团交给了我,但我很懒,把社团推给了她,她也很乐意。我就成了名义上的负责人,而她掌握了实权。我们那个社团名叫川师大讲堂,过了几周我索性自封堂主,让她当了负责人。
室友们当时都在院校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老张是院副主席。李元哲是校团委秘书长。张杨我外甥最牛逼,是我院女生部部长,很滋润,嘴上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烦死了,但每次做事都很积极。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虚伪!天天有一帮女生围着转,虽然我知道那些女孩子也不一定喜欢他,但没办法他是部长啊。我们也经常借着他的关系去参加女生部活动,虽然去的时候嘴上都说不去了不去了,你们那活动无聊的没人去,跑来坑室友,但身体都很诚实。我也不知道我作为一个淡泊世事的人怎么也会去关注女生生理期健康那种无聊的活动。
老张当时官瘾正足,和李元哲一唱一和的说谁谁是正院级,谁谁是副校级,算下来李元哲可能是常委级的人物。这比中山大学的那份通知要早四年呢。也说到了我,就说我所在的那个部门号称川师大讲堂,隶属学生会,应该也算是个副校级。彼时我由于失恋(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已经不理世事,一心做我伤春悲秋的文艺小青年,所有事务都是贾月在打点。老张就说我这堂主有名无实,大权旁落,怎么能让贾月垂帘听政?我说你这个说的就不对了,贾月还是很有能力的,毕竟有热情,一心为社团发展不懈努力,我也就做了一点点点点微不足道的贡献,按时的主持一下会议。主要还是要仰仗贾大人。
老张笑了:贾大人。
我说是啊,贾大人,我的大人。
彼时老罗人畜无害,与世无争,就问我,他是贾大人了,你还是堂主吗?我说我当然是了。过了几天,贾月找到我,几次电话把我催出来,说是要换工作牌了,你还想不想在社团干了。我说我是堂主啊,怎么不想干了。旁边的一个干事说,你现在只能是堂主夫人了。以前因为开会的时候我总是会冷嘲热讽打击她,她就私下跟我说能不能在学弟学妹们面前给她点面子,我允了。风水轮流转,最后是学妹开始开我的玩笑了。我说夫人什么的不敢当。
工作牌发下来,拿回去差点被室友笑话疯了,别人都是干事或者负责人或者部长什么的,我是高级干事。高级干事这个梗就在宿舍里玩了两年多。而贾大人这个名号也因此响彻我们宿舍,如雷贯耳的名字,我的克星。
大一要结束的时候,校学生会举报了一次例行的"老干会",大家在一起聚餐,那应该是我在大学参与的最高档次的宴会,来往的都是各部门的负责人部长副部长什么的,有新的有旧的,有男的有女的。有人还是穿着西装来的,看起来很正式。关于那次活动我就不再多说了,我曾经在写过一篇日记,有兴趣的可以看看。我要说的是,那天我是和贾大人一起回来的。
夏天的三圣花乡,蚊子正是歹毒的时候,你只看到眼前飞着很小的黑点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就痒,一挠多一个包。我应该说的浪漫一点,我们两个手拉着手,并没有……肩并着肩从三圣花乡往学校走,路过荷塘路过草丛,路过凉亭路过农家乐,路过民居路过公交站,上了公交有两站就到了学校。月亮朦胧的高悬在夜空,她在我跟前叽叽喳喳说的不听,她说我文章写得有趣极了,她还拿给她室友看了,她室友也觉得我很有才华。大学时有多少姑娘说过我有才华啊,但我好像都错过了。她还说特别想看我写文章吐槽分管学生会的那个老师,一定会很有意思。完了大谈理想人生抱负,以及未来社团的发展思路,我都激动了,也跟她说了不少社团建设的想法。我们一路聊的甚为投机。
可惜后来我们的沟通就很成问题。经常是她在qq问一句,在吗?然后发一个word,让我做pot。我唯一的回复就是一个好字。她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正儿八经对我指手画脚的女生,我不是怕她,我是可怜她。因为可怜她,我经常熬夜做ppt。虽然在别人那里放话,姚叉叉是个不靠谱的人。室友就嘲讽我,你干嘛不让她做,我就说她做不好。当然事实也是她和其他同学当时确实没有能做好的,我也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帮她的想法。老张还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老罗更直接,一边看着斗鱼直播一些低俗的画面,一边说,原来高级干事就是做ppt的啊。哈哈哈哈。然后唱起来,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为你做ppt……
当然我也得感谢她,要不是她"求"着让我做ppt,那我也不会喜欢上做ppt,更不会去学做ppt,也就不会大学里坚持做ppt,卖ppt,然后就尝试用各种办公软件画画。仔细说来,做ppt应该是我大学里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了。
虽然她一边说我不靠谱,但有事还是会找我。有一次她竟然还找我吃饭,可把我高兴坏了,头一回。当然最后没去成。还有一次还叫我喝酒,约在食堂,买了一瓶二锅头,特意带了我喝酒专用夜光玉龙杯,彼此面面相觑。酒是真难喝,我花了两个月才把那一瓶喝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能买点果酒什么的,对面坐的可是个女孩子啊。她很配合,倒了一盅,就闻了一下。那天她应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但我愚钝,并没有安慰她,就听她说他们家的家事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现在想,难不成是失恋了,也不可能啊。
渐渐的我们联系少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她是法学院的,我是新传学院,本就没什么交集。再加上她一直都在忙,忙做兼职忙着拿奖学金忙着做社团活动还忙着到处去浪,而我一直都在闲。直到有一天我逛微博,发现一个新近崛起的本校校园博主,粉丝已经过了两万。仔细一看,竟然是她的头像。
我惊奇的不得了,我们学传媒的同学就算是李元哲都没这么厉害,学法的贾月竟然做到了。有一天上社交媒体分析课的时候,谭老师在前面讲着我突然觉得可笑,她除了说她家小米盒子和她儿子还会说什么?运营模式和盈利方式吗?我们所有老师同学加起来,即便是自诩深谙传播之道,也没有人实际拥有过那么多的粉丝。那是2015年。
我就问她。她说自己喜欢就做了。发了一次校园的新鲜事上了地区热搜,然后加入了新浪的校园计划,慢慢就做起来了。没花钱。还能挣钱。后来就真的挣钱了。
不过我觉得她的内容和创意真的一点也不高级,但架不住人家体量大,粉丝多,有分流,有推荐。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和室友纷纷都说贾大人的微博没什么好看的。我也忍住了给她一些建议的冲动,我的建议要真有用,为什么我就没有几万的粉丝?
大三要结束的时候,她又找我做东西,是他的微博需要设计一个背景图,要的很急,我没当回事。最后彻彻底底水了她一次,她生气坏了,不理我了。大学的时候,我对那些积极向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女生,我觉得就应该做自由而无用的灵魂,整天为那些俗事烦着累着恼着也太没意思了,毕业了有的是时候烦着累着恼着。不过现在看来那时候辛苦一点确实也有些好处吧。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大学毕业前,我跟所有关系过得去的同学和朋友一一告别,或者去吃饭或者去看电影或者送些小礼物。忽然想起她来,她是个爽快的人,二话不说带我去看电影。因为她已经是大V,经常有电影券或者赠票。但她也是个节俭的人,她所有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非要在食堂吃饭。我想请她吃点别的,可是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让她请我,当然说是说了,说也白说。
吃完我们去了春熙路,我平生第一次在电影院看恐怖片。虽然电影足够狗血,国产片都会在最后跳出来说鬼都是人扮的,不像《昆池岩》,就这破电影还连拍了三部。但的的确确我们俩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她还说你是男生啊,能不能不要那么夸张唉,吓死我了。
出了电影院,我们走进了春熙路。大学四年我一共去过两次春熙路。春熙路总是那么热闹,摩肩接踵,香风阵阵,她说你在成都都没来过春熙路啊,赶紧转转。我让她帮我拍了张照片,趁她不注意,我还自拍合影了一张,她拿手挡住了镜头。干嘛啊,人家没化妆唉。
那是我头一次发现她竟然有点女人味。一直以来她都是短发,反戴一顶鸭舌帽,看起来就像个假小子。也不花妆,脸上总是干干的,这要是在北方肯定脱皮了,我曾经无聊的这么想。但如今,她变了。
她不是那种看起来很聪明的女孩,我老觉得她傻傻的,但要毕业了,我发现她比我精明多了。称看完电影,她说,过几天我要搬家,你帮我搬下行李。我也不笨,赶紧说,你们班没有男生吗?他们都很忙。你没有男朋友吗?我没有,找你是看的起你。你就不怕我放水。我知道你有空。
搬家那天我发现她真的有化妆品!花样还挺多。我拿着她的唇膏还是口红来着笑了半天,假小子会变成女人,直男永远是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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