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每次回家,总会临时成为了修收音机的,修电视机的,修手机的工人……东家手机铃声不响了,电话总错过,是音量忘了开;西家电视机搜不了台,是不小心按错了模式,邻居家的收音机放不了歌,是弄丢了储存卡……
我可不是一个厉害的修理工,只是会识字罢了,拿着遥控器之类的胡乱捣鼓一番,看看屏幕上的字,看看说明书,再不济,百度百度,也总能完事。倒是每次被老人们“盛请”过去,让我很不好意思,惭愧的很。
昏暗的房间,如同老人渐渐浑浊的眼。各处都蒙着尘,人一过,便带一阵风,掀起细微的一层灰。但手机、电视、收音机、电话机等等这些现代设备,总会被擦得干干净净、仔仔细细的,像是放错了地的宝贝。
细想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碰到在田埂上散步的老人,还没走近便被嘈杂、喧闹的音乐给包围了,还真就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们腰间总揣着一个收音机,放着那些熟悉而不知名的经典老歌。关键是,他们总喜欢把声音开到最大,似乎从来没尝试过轻柔地聆听品鉴一番,让人忍俊不禁。不过,那些曾感触一代又一代的老歌们,如今洪亮地在乡间小路上回响,倒也是一个极好的归宿吧。
每一个来得过于早的黑夜,将尚未成型的睡意封印在微弱的电视机光中。那些频道里的岁月年华、悲欢离合,哪些是相似的回忆,又有哪些是得不到的遗憾?感慨、唏嘘、悲伤、欢喜……总有什么在他们历经沧桑的心上留下一丝涟漪,在漫漫长夜中消耗一段又一段不眠的时光。
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最激动的莫过于那熟悉的铃声响起,它带来的,是远方的寄托与思念。期盼已久的声音,从冰冷的通讯工具中传来,经过了万水千山,却盛满了温暖。是问候?是闲聊?是正事?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远方有寄托,近处闻相思,那熟悉的乡音,已有了撑起一个家的成熟与担当,但分明还有小时候的稚嫩和软糯,还有离开他们时的不舍和依赖。
所以,对于现代设备,他们是一种崇敬,一种珍爱,更是一种依赖。老年人,原来也逐渐屈服于了现代设备了吗?
02
我爷爷是一个比较内敛倔强的人,能自己做的,绝不要求别人,能不用麻烦别人的,自己将就便足矣。
在他将近七十岁的年纪,在城市老人都已经退休很久的年纪,他放弃了沉重的农活,本应过一种清闲的生活,却染黑了满头白发,到城里头寻了个保安的工作。
保安的工作之于繁重的农活是轻松了不少,登记车辆和来访者、四处散步巡视……最难克服的,不是登记车辆信息的经常出错和责骂,也不是夜晚打着手电筒巡视的寒冷与僵硬,而是那一寸又一寸难挨的时光。
爷爷本就是一个不擅长交流的人,能说上话的,也就是和他一起共事的保安,因为是接班制的,又有守门和巡视,大多时候他们是错过时间工作的,只有吃饭时能闲聊几句。于是,那更长的,更孤独的,更乏味的生活,便很难熬了。
那时,我正在读高中,与爷爷工作的地点不算远。闲着的周五下午便乘车到爷爷那儿去,陪他聊聊天。
后来,他买了一个二手的小电视机,可以放在桌上偷偷听歌看电视的那种。于是,我每次去,他总是很别扭可爱地问:能不能给我重新下一些首歌来听,这些歌一点也不好听。能不能给我下《刘三姐》看?《洪湖赤卫队》也行。有《西游记》可以下吗?我想看六小龄童版的。你给我看看能不能给我换一首手机铃声,换成《刘三姐》的,都没有唱的歌,全是铃声……
在我印象里,爷爷是严肃的,是“不近人情”的,如今为了一个小玩意儿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索取着。每次一去,就拿出他的“宝贝”,让我给他加歌,换歌,下电视……着实可爱了些。
我当时只顾着笑话他跟上了城市的节奏,却忘了他其实只是想保留一份回忆以及,消遣孤独的时光。
03
农村以可见的速度缩减着,热闹的,欢乐的家庭正慢慢地冷却,越来越多的老房子走向了荒凉与寂寞。
蓦然回望,留在村里的青壮年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了,顽皮捣蛋、活力无限的小孩子更是罕见。有时候一出门,能碰见的,都是和自己一样衰弱孤独、遗留在这里的老人。
其实我们都忘了,没有收音机的年代,他们陪着孩子钓鱼、抓虾、爬山、野餐……也没觉得多么寂寞过。田埂上没有洪亮的歌声,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欢乐的嬉笑声,也没有寂寥孤寂的背影,而是那一群欢乐的、正在追逐打闹的孩童身影。
没有电视机的年代,夜没有那么长。橘黄的暖光下,是孩子皱眉补着作业的侧颜,轻摇的蒲扇中,是催眠曲中的慈爱与温柔。那时,没有熬不过的长夜,只有过不够的日光。那时,也没有别人的悲欢离合,只有自己的知足常乐。
没有手机的年代,想联系的人几乎都在身边,一声又一声贯穿村庄的呼唤,便能得到最快捷,最欢喜的回应。有些在外漂泊的游子,一封封饱含深情的家信便能缓解大多相思。灯光,或是烛光下,家乡味儿十足的乡语,变成代写者笔下浓重正式的担忧与关怀。小小的邮局,长长的山路;小小的邮票,长长的信纸;小小的照片,长长的思念。
渐渐地,渐渐地明白了,原来没有现代设备的他们也曾经过得那么幸福而又满足,如今农村空了,老了,家人们走了,远了,那些能带给他们精神慰藉的,却只有这些现代设备了。
原来他们屈服的,不是现代设备,而是内心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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