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拥着一个艳丽的女郎进了化妆间。
“小青,你好厉害,今天的表演又搏了个满堂彩…”
“那当然,也不看看咱小青这条件、这身段…”
“小青啊,以后也要加油,我们可都指望你呢…”
等到这群人风风火火的离开,女郎脸上便再不复之前自信洋溢的神情,镜子里的那张面容妖冶而妩媚,只是眸子里有股化不开的疲惫。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虽然正处在事业的巅峰,可这行当又有谁能风光一辈子?行百里者半九十,前辈们用自身惨痛的经历告诉后来者:只有长盛不衰的艺术,没有长盛不衰的舞者。刚入行的菜鸟才会怀揣着为理想并愿意为之跌跌撞撞,而对于已经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扑腾了半辈子的她来说,梦想啊理想啊什么的,是早早就被扔到垃圾桶里的玩意儿。
谁还没年轻过,但再崇高的理想、再美丽的愿望都终究要败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和斤斤计较的现实。
她很清楚的知道,观众的赞誉、同事的夸奖都不如自己银行卡里那些苍白冰冷却清晰具体的数学靠谱,自己迟早有一天也要给更年轻、更讨观众欢心的舞坛新星让道,一如当初被她挤掉的那些黯然落幕的前辈们。
卸妆以后,女人从舞台上光鲜亮丽的绝世妖姬立马变成了面容清秀身材清瘦的家庭主妇,前一刻还在艺术的神坛上叩问神祗,下一刻却可以在菜市场为了一块钱甚至几毛钱和卖家喋喋不休的杀价,这样的转变熟练得毫无滞涩一气呵成。
和大多数出外打拼的人一样,她不得不精心打点自己的多副妆容以应对各种环境,在台上,要让观众看到自己优雅绚丽的艺术家形象,需要浓妆艳抹;在台下,要让领导同事看到一个听话、不抢风头的工作狂形象,需要轻施粉黛;在熟人面前,可以大方得体言笑晏晏;而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则要进退有度谨小慎微。 每次回家,她都会感到由衷的喜悦,因为在这里她可以尽量地摘下绝大多数妆容,以一种最接近纯粹的女人的姿态来迎接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虽然也是在名利场打滚的俗人一个,但她绝不会学那些没事儿就挎着菜篮子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嘀咕东家长西家短的无知妇人,因为她始终觉得,做人最重要的是自知,做女人更是如此。只有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的人才会对别人家的家事分外感兴趣,一个个都巴不得和自己一样糟才好。
女人的家里还有一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长姊如母,或许是由于自己儿时太过坎坷,所以希望弟弟能拥有一个美满的童年,女人恨不得满足弟弟所有的要求。所幸弟弟也很懂事,学习上从来没让她操过心,也算间接弥补了自己不能上学的遗憾。
这个时候弟弟应该快回来了吧。
想到弟弟,就不由得为他的前程感到担心。自己虽然是姐姐,但也不能照顾他一辈子,没有一技之长,他将来要如何在社会上立足? 到家,抬头便见墙上挂着一幅照片,一男一女,如出一辙的清秀。女的风华正茂,男的阳光帅气;女的年长一些,显然是姐姐,搂着弟弟的肩膀笑脸盈盈;男的则笑得有点没心没肺,反搂着姐姐。
那应该是弟弟刚考上大学时的场景,具体什么地方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繁忙工作中为数不多的一抹暖色。
一直以来,弟弟都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努力拼搏的动力。如果不是为了弟弟,她完全可以换一个轻松点的工作,纵使收入比现在要低一些,生活上要拮据一些,她也甘之如饴。但无论如何,自己也需要和弟弟进行一次深谈了,她起码要知道弟弟对将来有什麽打算。
她抬头看了看表,确定自己回来的很准时,从前这个时候,弟弟都会在家的,只是最近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总是回来的很晚。眼神不经意投到了茶几上一封陌生的信笺,打开,里面竟是弟弟熟悉的笔迹: “姐,工作了一天一定很累吧,作为你的弟弟现在不能按腰捶背帮你解乏实在很失职啊,所以请你挑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再来看我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从小就知道我们家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别家的孩子有父母关怀备至,有父母迎来送往,他们的周围总有一个慈爱的父亲和一个温柔的母亲为他们操办一切的一切。而这些,我却没有,我甚至一度不愿意再回到自己的家,去面对那个深感冷落的自己,去身处那个仿佛是被人遗弃的世界。但随着我长大,我却渐渐学会了感恩,感谢这种特殊的际遇让我成长,感谢别人异样的眼光让我学会了坚强。”
“因为你,我亲爱的姐姐。”
“我最应该感谢的其实就是你,是你的付出造就了现在的我。”
“我现在和我的同事在一起,是的,我找到工作了。不用担心我,如今我长大了,该我为你遮风挡雨了。” 她忍不住泪如雨下。弟弟的话让她欣慰又心疼,但弟弟决定的事,她会支持。
虽然只是小小的开始,但一切会越来越好,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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