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弱凌强”也不该

恃强凌弱”这个词天然有着权贵欺凌弱女子的画面感，但也总会让人从心里涌出无限的正义感。这种强弱关系通常有两类：一类如“权贵与平民”、“富豪与穷人”，欺凌者在身份地位上高于被欺凌者；另一类如“大汉与小孩”、“男与女”，这一类前者往往有着天生的力量优势。

而“恃弱凌强”却似乎没什么存在感，不是出现次数多少的原因，而是出现这种情况后它似乎总是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们纵容着视而不见。亦或者有人看一眼知道有这么一个事件、这么一个词就算了，从未往心里去，也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我，曾经，也是这其中一员，但现实却狠狠扇醒了我。

国庆假期，我与久不得见的闺蜜聊到深夜，次日又早起赶车回家，整个人又困又累。幸好是在起始站上的车，得一座位，遂待上耳机补觉。

快要出城时，售票员上车了。我们这种乡际公交车原本是有售票员的，但大约半年前已经开始改为投币了，虽说还是司机人工收费，但售票员其实已经被“裁员”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半路上来个售票员收钱，但司机和其他人没反对，她摇醒我收车费我也就交了。

可是，等她收完所有坐着的人的钱后却又摇醒了我。我摘下耳机，迷迷糊糊睁开眼，她指着不远处一个妇女说着“美女，麻烦你给带孩子的让个座。”。我坐在靠后车门处，特意选的既方便下车又非爱心专座的位置，自以为很方便却方便了别人摇醒我。我看了看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望了望那并不大的妇女和并不小的女孩，又转头看了看身后坐着的一溜的“年轻人”和“大叔”，嘟囔一句“可是我这么多东西......”，最终还是败给自己受的教育起身让座。

让座后，售票员把我安排站在我原本座位的侧前方。我想着，就这样吧，顶多忍一个小时也就到家了。然而，这并不愉快的让座才刚刚开始。先是几分钟后售票员又戳我让我交钱，我耐着性子告诉她我已经交过钱了。接着那坐着的女孩一会摸我手，一会抠我包，时不时要站起来踢到我腿。再后来我发现我身后那个总是撞到我、看着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居然是女孩的哥哥，他负责照顾女孩而女孩的妈妈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不要摸阿姨包”就顾着闭眼休息了。

我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一直盯着窗外看，努力平复我的心情。但随着我身后那一溜“壮劳力”接连在我之前下车，我开始觉得委屈了，售票员明明从后面开始收钱的她不会不知道我是后下车的人。在要下车时，我发现我让座的人跟我同一个地方下车我突然觉得这让座好不值得了。我退到一边让他们先下了车，转头却看到后面坐着的售票员，我的情绪彻底不受控制了，合着我因为她一句话站了一路，而她一直没有站到售票员的专属位置却是因为找到座位早就坐下了。

回到家我跟朋友说这件事，朋友说“售票员可能觉得你看着好欺负。”。所以呢？我就该被欺负？我不是不让座的人，公交地铁上只要是孕妇、老人、小孩我都是有座位一定会主动让座。我曾让座给一位头发全白的老爷爷，他在下车后还跟我笑着挥手告别。我也曾遇到过，我让座的老奶奶生怕我站不稳一直在让地方给我。这些都是我感受过的温暖，让我愿意继续让座下去的温暖。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多么善良的人，但我一直奉行“得到别人的帮助就要把帮助别人的行为传递下去”。我对“助人为乐”还有一个另类的解释，每当我烦闷、难过时我就会选择去做好事，仿佛这样助人就能获得快乐了一般。可是这次让座真的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帮助别人也会觉得不值得、不愉快。

朋友还劝慰我“说不定那孩子是想跟你一起玩。”。不是没遇到过爱玩的孩子，有一次在地铁上有个还坐在学步车上的小孩拽我裤腿玩，可是人家家长笑着跟我道歉后还拿玩具转移了孩子的注意力。也有跟那女孩同样十岁左右的两个孩子坐在我旁边过，他们看着我玩游戏好奇地凑了过来，其中的女孩更是半倚在我身上。不过，经家长说过以后立马坐正了。我看他们还是好奇的看着我的手机我还笑着给他们教他们怎么玩。我不是不愿意陪小朋友玩，可是要看是什么样的孩子，更要看是什么样的家长。并不是因为是小朋友我就一定得完全让着，对么？就像我寒假回家时，把买来在车上吃的零食放在自家桌上，租我家房子的那户人家的小男孩当着我的面拿我的零食，他妈妈不说他我只能看着我妈。我妈假意说了他几句到底没什么效果，过了一会他就拿了我其他零食还带着其他小朋友拿，一起讨论怎么分。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家长，恕我奉陪不起。

从小到大，我都是那种容易被陌生人求助的人，小到问路、借东西，大到大晚上借钱一起坐出租车她倚着我肩膀就睡着了，还有奇怪到在澡堂被老奶奶请求替她擦背的。可是，我一直认为没有一种帮助该是理所当然的，更加不该是一种义务。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只是一种素质、一份温暖，这不该是被欺负的理由。当愿意帮助别人的人被欺负多了、欺负久了，当他们作为动力的温暖被消磨干净、心里助人的热情被浇灭，这世界又该怎么办呢？留下那些有理的“弱者”互相干瞪眼？让失去温暖变得冷漠的人们看着真正的弱者在“有理者”中间瑟瑟发抖？

这次的让座经历让我想起了一段不想回忆的童年往事。那时，我才上四年级，学校在隔壁村需要每天骑自行车上学。一天放学，我和好友一起骑车回家。路上遇到一群幼儿园小朋友在打闹，为了避开一个突然改变方向的小孩，我摔倒在路旁的砖堆上膝盖磕破了皮。那家的女主人刚好出门准备去田里干活，碰巧看见这一幕说了那孩子几句，那群孩子就离开了。可我继续向前骑车，才一小会就有人冲上来拉住我的自行车不让我走。来人是那孩子的奶奶，说是有同行的孩子看到我撞倒她孙子还从他胳膊上压过去了！因为跟她怎么都说不通，我就让朋友先走了。可是，就算村长出来看了那孩子胳膊发现压根没痕迹，问那孩子疼不疼他也摇头了，他奶奶还是坚持我撞他了不让我走。才十岁出头的我哭着被一群大人围着讨论，被一个老婆婆凶狠的骂着，还有一个我明明没有撞他却不肯承认我没有撞他的小孩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记得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天渐渐黑了，我很害怕可是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那个年代我也没有手机通知家人。后来，那个看到我摔倒的妇女干活回来了。即便有她作证解释，那个老婆婆还是留下了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并放狠话说要去医院检查有问题一定找我赔钱。我战战兢兢等了半个月没等到电话却遇着那个小男孩指着我对他姐姐说那就是撞我的人。我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了，一定要这样一口咬定我才能忽略自己伤害过、冤枉过一个孩子的事实么？那个小男孩如今如何呢？还是不敢说实话？仍然到处说被我撞过又或者学会了说谎这种生存方式？在这件事后我选择遗忘选择继续尽量善良，但说真的，我不知自己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欺凌”和“谴责”，下一次会不会崩溃还有没有温暖的动力都是未知数。

强与弱只是相对而言的比较，而不是绝对。谁能说四年级无辜的我不是弱者呢？而谁又知道让了座的我其实也是个一直在吃药体虚的病人呢？有些弱显在面上，而有些只隐在内里。判断出错可以被原谅，但认为自己弱得“理所当然”实则不应该。所谓强者和弱者有时差别并不大。我问过朋友“当救护车、消防车和警车堵在一起，那么应该谁让谁呢？”。朋友说要看紧急程度而定。同样的，老弱病残在车上谁让谁或许也应该看看谁更需要座位。那么问题来了，从需要程度上看真的是无论何时都只有这四类人需要座位吗？而这四类的划分界限又该是如何？那些在模糊边界线附近的“弱者”真的那么理所当然吗？又有哪些人是真的可以理所当然？

或许，会有人劝我不要这么理智地分析让我从情感出发。好，谈谈情感。强与弱其实也是一直在变化着的。天生的力量强弱较难改变。但如今，所谓的“弱者”已然悄然成为另一种“权贵”和“富豪”，相较于身份地位的高度他们是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的一群人，虽然这两种高度不可比较但都可以凌驾于平凡的人们头顶上。那我们之前听到“恃强凌弱”出现的正义感呢？又到哪儿去了呢？“恃强凌弱”不对，“恃弱凌强”也不该，都是一种“欺凌”，不能因为欺凌者看着弱就去纵容欺凌行为，更不能把别人的素质当成“好欺负”去让别人满足弱者的一切“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