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朝圣（四）

一个人的朝圣（四）

行走是一场与自己身体和精神的较量。

哈罗德发现自己右腿的疼痛越来越严重了，脚上的帆船鞋已破烂不堪。当他一只脚向另一只脚前方迈进时，他的脚趾满是水泡，甚至有的还流着鲜血，腿从浅红色变成青紫色。

“奎妮，我真不该做这样愚蠢的举动，你真的在等我吗？”

一个人朝圣的路是孤独的，尤其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他多想听听别人的鼓励呀！“哈罗德，你一定能到的。”

可是他只看到前路渺茫和心志崩塌。这种时候对莫琳的想念极其强烈。

那个与他一起度过的四十多个年头的女人，是平静的，也是疏远的。

他想起自己把戴维藏在柜子里的酒瓶和大麻偷偷扔进垃圾桶里。

他想起莫琳经常说的一句话，“哈罗德，这都怪你。”

然后他们的生活只剩下沉默与埋怨。

现在想起那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仍心存悸动：一个看似好笑，跟着音乐疯狂扭动的男人，竟能得到一个女孩的青睐，并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多么不可思议！

而莫琳此刻在干吗呢？在哈罗德离开以后，她也经常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是那么温暖，那么甜蜜。因为哈罗德童年的不幸，她发誓要带给他幸福。

真的变幸福了吗？没有吧！他们之间早已淡漠。现在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决定改变，去每天尝试一些新鲜事物，直至他回来。

可能平凡夫妻结婚久了，都会落入这种俗套：在一起时，两相生厌，放大的缺点叫人难以忍受；离开时，又心生挂念，发现那个人早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和你血肉相连。

最终在大雨中冒进的哈罗德倒下了，迷蒙中一个女人接住了他，并把他扶回了家。

当他第二天从疲乏的沉睡中醒来时，身体的疼痛还是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年轻的女人执意给他包扎了伤口，并让他再多逗留一天。

“你的腿若不加爱惜，就会废掉。再说贝里克那么远，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我承认贝里克是很远，但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做一件毫无逻辑可言的事。人们会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你可能就会想起我，然后坚持下去。”

他是不想打扰别人的，再看看自己发臭的身体，实在不好意思。女人笑着说：“我以前在医疗队实习过，现在却只能在这里当清洁工，你以为你的脚恶心？去看看我要洗的厕所吧。”

生活在你最疲累的时候，总会让你遇到一些心存善念的人，他们不仅会带给你温暖，还会带给你坚持下去的勇气。

其实一路上见过的每个陌生人虽是独特的，却又是一样的，这个共同点就是人生的两难。

就如那个骑着自行车四处游荡的女人，说“我是不需要男人的。”可他分明看见那手腕处新旧交叠的伤疤。

他不禁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不容易！

在巴斯特，他遇见了一群为超级巨星疯狂的人，有的甚至把自己的狗也以这位巨星命名。哈罗德本想一睹尊容，却被挤了出去。身上的异味让大家远离他，人们建议他先去公共浴室洗一澡，再重新出发，却不料出来时，在更衣间里碰到了这位超级巨星。

巨星看上去并没有表面那么伟大，其实书中的每一个字都不是他写的，也不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好先生，他只是一个烂睡的瘾君子，不得不扮演着两个人的角色。

那个穿着西装，装着空虚的众生，每天上车下车，上班回家，有时与其他人毫无真正情感的交流。也许有一天你也不能免于皮相吧！

在继续前行的途中，他要打听去斯特劳德最近的路，一个肿瘤科医生坐了下来，并详细解释了癌症形成的原因和过程。哈罗德听得完全丧失了信心，对呀！不能做手术的癌症是好不了的。也许奎妮已经等不了他了。他又何必再去执着呢！

那些自己见过的人啊！他们的痛，他们的挣扎，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做人的孤独。

真相来得是这么猝不及防，难以招架。梦里的幻念一击就碎，他走不下去了，真的走不下去了。

人生，也许间或有彷徨，但更有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