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得豆

肖得豆

编者按：
以前没有见过海，
心里想着第一眼见到海时一定觉得它特别伟大，
当有一天真的见到海之后，第一个念头却是觉得自己特别小。

正因为如此，
你我才特容易走失。

但庆幸的是，
只要我记住你的名字，你便不会在我的生命里消失。

肖得豆是我儿时的伙伴，和我同年同月生，老家就住在我爷爷家隔壁。

肖得豆有个姐姐，还有个弟弟；有个疯子娘，还有个瞎子爹。

小的时候，肖得豆家里很穷，院子是用土砌的矮墙，墙头上隐隐的挂着蜘蛛网，在夜风里显得是格外苍凉。院子里有三间房，一间厨房，两间住人。墙面上是土，炕上是土，陈旧的桌子上是土，老旧的看不清颜色的木门上也是土。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床头有一个黑色老式木箱子，用来放衣服。肖得豆的娘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病，肖得豆的爹一只眼睛看不见，另一只眼睛视力很弱，家里还有着三个嗷嗷待哺还在上学的孩子，日子挺难的。

从小，肖得豆的衣服是街坊邻居送的，平日里零食水果是亲朋好友给的，学费是学校减免的。肖得豆家里很穷，却很快乐，一家人其乐融融、互关互爱。

1993年，肖得豆三岁，我也三岁，我们成了亲密无间的小伙伴。从清晨到晌午，从晌午到黄昏，我们都会腻在一起。我的奶奶是个特别慈祥特别善良的人，总是一有好吃的就让我端到隔壁和肖得豆他们家来分享；我不穿的衣物，我的妈妈也会挑好的送给肖得豆。肖得豆的娘对我很友好很热情，有好吃的东西也会偷偷的塞给我：好吃的，快吃。

同年秋天，我们家从爷爷家搬到了新家，但离得不远。我们的关系却愈发亲密了。

那年冬天，我和我妈去外婆家玩，一去就是好多天。一天早晨，院子里已经攒了一尺高、空中依然飞雪飘飘的寒气叫醒了熟睡的我爸，我爸推开大门，只见肖得豆穿了件单薄的毛衣，站在门口瑟瑟发抖，嘴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想必是敲了很久的门儿。老爸看着这个瘦小的、可怜的、小脸被冻的通红的小姑娘，心生疼生疼，赶紧给拉进屋，倒了杯热水烤了根红薯给了这个让人心疼的小人儿，这才告诉她我去了外婆家，回来后一定转告我她来过。

长大以后，听着老爸讲起当年的故事，仍能想象出那个天微亮、雪飘零、肖得豆在我家大门口瑟瑟发抖等我的场景，虽然我们已经14年没有见了。

肖得豆的娘是个命苦的女人，一生很短。那几年，为了提高家里收入改善经济，村子里好多人家都养了羊。一到下午，人们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去田里、去土坳里、去山坡头放羊。一天傍晚，肖得豆的爹娘也像平日里一样去山头放羊、给羊割草。傍晚的日晕在飞逝的时间里一点一点的过去了，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肖得豆的爹娘想着多割一些草好带回去给羊羔攒着，因为他们家的母羊刚刚生了一窝小羊崽。

“那边的草长得旺盛着呢，我去割。”肖得豆的爹看着山头上长势喜人的青草开心极了。

“我也去，我也去。”肖得豆的娘嚷着要去。

两人互相搀着，一步一步走向山头。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爹眼睛不好，她娘紧紧的抓着丈夫的胳膊。

突然，她爹一脚踩空了，下面便是近十米的土坳。她娘见此情形，急忙抓住肖得豆她爹，使出浑身力气去拉他。结果，她爹被拉了上来，她娘掉下去了。

在村里人连夜帮助下，她娘被运了回来。去了医院检查，浑身多处骨折，大小便失禁。

家里穷，住不起医院，肖得豆的爹只好背着她娘又回了家。村医看不下去了，隔三岔五过来帮忙换药、输液，但基本已经没了什么效果。

看着她娘躺着炕上痛苦的样子，村子里的人们摇着头叹着气，这个家要完了。

过了不久，肖得豆的娘就走了，从此以后，这个家就彻底不像家了。

后来，肖得豆的姐姐辍学了；再后来，肖得豆也辍学了；再往后，肖得豆的弟弟也不上学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肖得豆，听我妈说，她和姐姐都到很远的地方打工去了。

她们姐妹从小就生的漂亮，身上总透着一股特别的坚强和善良，我也始终相信，善良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很多年后，听村子里的人讲，肖得豆的姐姐嫁给了一家有钱人家的小伙子，小伙子阳光帅气，积极向上，对她姐姐很好很好。每年春种秋收季节，小伙子都会陪姐姐回娘家帮忙，在婆家的帮助下，娘家经济情况好了很多，也搬到了一个经济条件好点的亲戚家里。

肖得豆的弟弟也学了一门手艺，在项目上干的是风生水起。

再后来，听说肖得豆也嫁人了，嫁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东北。

再再后来，关于她的一切消息，我也打听不到了。

肖得豆

作者 | 邹佩，90后工科女。一支笔，一个本，想去遇见温暖洋溢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