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卢伟彬到家已经凌晨1点了，万物皆已睡去！他看着妻女睡得很香，心里有一种满满的幸福。三年前，为了能照顾他和女儿，当教师的妻子抓住招考进城的机会，在别人看来是天方夜谭，可妻子给了他一个惊喜：在上百人中脱颖而出。女儿已经14岁了，长得高挑白净，看上去有一股脱俗之气，而且学习成绩特别优异。卢伟彬简单地洗了澡，悄悄地躺上床，用手在腹部摸了又摸，才让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
当卢伟彬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奇幻而真实的梦，总觉得魔王说的预示着什么，但是预示着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可这个梦就像一粒种子一样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了——他无法忘记！他默默地把它藏在心底，没有跟任何人说。俗话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心理学上说，梦是心理的一种反应，白天看到什么或想到什么，有可能就会梦见什么，也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着，想着，卢伟彬睡着了，也许释然了，也许是真的累了。
鸟雀很兴奋，天幕刚一拉开，就在高高的马头墙上欢叫。卢伟彬醒了，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疼醒的。卢伟彬用手按着腹部，满脸痛苦，身体在床上翻滚，时而缩成一团，时而抻直四肢，不管他如何摆放自己的身躯，总是不舒服，那来自腹部的疼痛一阵不歇一阵，而且放射到整个右背。疼痛就像疯长的水草，蔓延了整条河床。卢伟彬看见隔壁房间的妻女还在睡梦中，就没有叫醒她们。他扶着床沿慢慢爬起来，当站起来的瞬间他觉得天旋地转，房间的四壁一起向他挤压过来。他走到书橱，那里面放着一瓶奥美拉唑，前段时间腹部有轻微的疼痛，他以为是老毛病犯了，就吃了几粒，后来竟然好了。工作一忙，就又忘记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何况卢伟彬看不见自己的伤疤，用自己的肉眼哪能看见自己的腹腔！卢伟彬拿起药瓶，取了两粒吞了下去，期望这两粒药能发挥作用。卢伟彬又躺回床上，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不知道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心理的自我安慰。卢伟彬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上班时他就像飞速旋转的陀螺，稍有停止的迹象，就会有人在他身上狠狠地抽上一鞭。而他面对的是人，不是机器，有时还会遭到莫名其妙的情绪攻击，那些为了一时私利的同事会对他抛以冷眼，或是恶语相伤。做了三年的科室负责人，让他觉得身心憔悴，没有一丝快乐。卢伟彬刚睡着，又被疼醒了，额头还冒出了冷汗。这次的疼痛和几年前的有点不一样，但卢伟彬感觉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卢伟彬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就像失去了水分的落叶卷在了一起。
“伟彬，你昨晚哪个时候回家的？”妻子鲁敏醒了，朝着卢伟彬睡觉的房间叫道，“我和璐璐都不知道了！”妻子的语气里有一些嗔怪，也有一些理解。鲁敏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知道卢伟彬工作忙，压力大，家里的事情几乎不让卢伟彬做。她既要上班，又要做家务，还要陪女儿，鲁敏秉承了中国妇女的优良美德——勤劳而贤惠。
“肚子疼！疼得厉害！”卢伟彬听见妻子说话的声音，知道妻子醒了，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向妻子求救！
妻子听了卢伟彬的话，慌乱地跑进卧室，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哪里疼？鲁敏看见卢伟彬的身体像球一样堆在床角，脸色蜡黄，眉毛打成了一个结。鲁敏一边给卢伟彬按摩，一边说：“是不是十二指肠溃疡又犯了！上次吃了奥美拉唑就好了！我去给你拿药！”
“吃过了，还是疼!”卢伟彬有气无力地说。
“还疼！不行就去医院！”鲁敏有些着急。鲁敏是个急性子，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没有丝毫犹豫。
卢伟彬疼得实在不行，只好妥协道：“好吧！”
夫妻俩匆匆洗了脸，朝睡着的女儿喊了一声：“我们去医院了！”女儿没有动静，还是睡着的。
鲁敏骑着电瓶车把卢伟彬带到了青河县第二人民医院，医院离家近，医疗条件也还不错。鲁敏把卢伟彬搀扶到大厅，让他坐在椅子上等候，她跑到服务台问了问，护士说医生还没有上班，告诉她先挂号再到门卫室边上的急诊室看看，那里有医生在值班。鲁敏又把痛苦不堪的卢伟彬搀扶到急诊室，医生刚从洗手间出来，手上沾满水珠。医生看了看卢伟彬，慢慢走到挂毛巾的地方，双手在毛巾上绞了绞。然后不急不躁地问道，哪里疼？问完就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刚醒来。昨晚肯定没有病人来打搅他，因为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那笑意既有一场美梦之后的满足感，也有一早起来就遇到一位病人的成就感。卢伟彬虽然被腹部的疼痛搅得心神不宁，但他还是察觉出了医生的内心活动，也许是这几年与人打交道练就的本领。
“这里痛！”卢伟彬指着右下腹说。
医生眉头紧蹙，似乎遇到了一个难题。
“躺到床上！”医生指了指门边的小床。
这张床好久没人躺上去了，垫被是松软的，在晨光下还看见了床沿上有一层灰尘。卢伟彬顾不得脏了，狠狠地把自己的躯体放了上去。
“平躺，双脚曲起来！”
鲁敏看见卢伟彬曲腿时把裤脚带了上去，连忙走上前扯了扯。
医生在卢伟彬的右腹部用劲按了按，询问道：“疼吗？”
“不疼，有点舒服的感觉！”
“侧过来！”医生在卢伟彬的后背上扣了几下，“疼吗？”
“不是很疼，还是有点舒服的感觉!”
医生满脸纳闷，一早起来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病人，不疼来看什么病！其实，卢伟彬的腹部是很疼的，当医生按住疼痛的部位时，反而缓解了他的疼痛，加上卢伟彬疼得有些麻木了，所以觉得有些舒服!卢伟彬知道医生怎么想的，医生以为他肯定是肝部有问题，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也不期望自己得了肝癌。自欺欺人的想法让卢伟彬有些害怕，毕竟他眼前站着的是一位满脸困惑的医生。
卢伟彬想打开这个尴尬的局面，也想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他轻轻地说道：“以前十二指肠溃疡，也是这个疼法！”医生听到卢伟彬话，忽然眼前一亮，眉毛一下舒展开了，有一种醒悟或是解脱的感觉。医生又在卢伟彬的腹部象征性地按了几下，警告卢伟彬：“右腹部疼痛不可轻视，不要熬夜！等医生上班了再做个B超！验个血！”
鲁敏扶着卢伟彬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扶着他走出了急诊室！
医院渐渐热闹起来了，进进出出的人多起来了。急救车缓缓驶出大院，没有鸣笛，大概汽车和司机都没有睡醒。
“我们还是到肠胃科吧！看看是不是因为过度劳累引发十二指肠溃疡了？”鲁敏低头对卢伟彬说。本来卢伟彬是比鲁敏高的，可是此时的卢伟彬因腹部疼痛而紧缩着身体，显得比鲁敏还矮了半个头。
“好吧!先配点药吃了再说，我疼得实在吃不消了！”从卢伟彬嘴里吐出的话已经像游丝一样轻微了，“疼死我了！如果地上有个洞，我都想一头钻进去！”
鲁敏把卢伟彬搀扶到肠胃科，正好医生到班。医生看了看卢伟彬，正想说什么，还没等医生说话。卢伟彬抢先说了：“我十二指肠溃疡，疼死了，你给配点药！”医生站在卢伟彬身前，用手按了按他的腹部，问道：“疼吗？”“疼！”医生又在卢伟彬的后背拍了怕，疼吗？“疼！”卢伟彬只用一个“疼”字来回答医生，因为这时的他就想把这个“疼”从身体里赶走。这时，他体会到了孙悟空在唐僧念紧箍咒时是一种什么感觉，齐天大圣万般本事，身上附着了“疼”，那也只能在地上打滚，只能在师傅面前苦苦求饶！
医生慢慢坐下来，在便笺上写着，若有所思，若无所思的样子，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真是急死人！医生写了一些卢伟彬看不懂的字，写好后递给他，他接过便笺认真看了看——没看懂！说了声谢谢后，又在鲁敏的搀扶下走出了办公室。
“缴费？在这里买药？”鲁敏像在询问，又像在反问。
“不在医院买药，还到菜市场去买呀？”卢伟彬不是冲鲁敏发火，而是疼得他情绪紊乱了。
“上次我在这里看湿疹，就不是在这里买的药。医生叫我到对面的药店买的!”
“那是医生在药店拿回扣！肯定跟你说只有那药店里有！”
“是说只有药店里有，说是一种特效药，价钱还很贵！”
“好了吗？”
“什么好了？药费还没交呢！”鲁敏没有反应过来。
卢伟彬不耐烦地说，你那湿疹治好了吗？
“哪有，还不是老样子，一盒药早用完了！”
“那就别到那里买药了，还是到西云诊所吧！”卢伟彬转身朝医院大门走去，“上次十二指肠溃疡就是家辉给看好的！”
家辉是卢伟彬的老朋友，他在西云小区开了一爿诊所。
卢伟彬向单位领导请了假，然后和鲁敏骑着电瓶车前往西云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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