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子宫出来的时候，你接触了你的第一件衣，是一块布。对未知的恐惧，使你不顾一切，放声大哭。此时的你柔若无骨，连脑袋都是软的。原来被羊水的柔软包裹着，还不知道哭是个什么东西。
满月的时候，亲戚朋友送了你很多的衣。内衣外衣，上衣下衣。都是柔软棉暖的。你感觉，你的世界还是软的，只是比羊水硬一点。
日子不断在跑，你的脑袋也开始长硬，手试探着去抓妈妈的脸，脚试探着去踩妈妈的膝盖。嘴开始吸吮手指，甚至有时候把脚也塞进嘴里。奶香和体味都温软，将妈妈也染成了奶人。世界依旧沉浸在软绵之中。
后来你大些了，长出硬的乳牙，手脚开始碰触硬的平面。桌子椅子，墙面地板，你不停翻滚，牙齿喜欢咬硬的汤匙筷子。于是灰尘和你结了不解之缘，你的衣服便也开始画上各种材质、各种肌理、各种颜色的涂鸦。妈妈不得不为你添更多的衣。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衣对你意味着什么。
冬天的时候，雨雪多了起来，你对水坑永远不会厌倦，抓完雪球，再去踩一踩水坑，水花飞溅被冻僵在空中，然后雪地绽开黄色的花瓣来，你咯咯地笑个不停。妈妈气得火冒三丈，随手挥起常备的小树枝佯装要惩罚你，你不但不害怕，撒开腿跑到院子外面更大的水坑和妈妈玩起捉迷藏。此时的你全身已经积蓄了足够的能量想要发泄，手脚强壮有力。
再过些日子，你已经不满足在地上爬了，你的世界变得更加宽广。爬窗爬树掏鸟窝，踢毽子荡秋千跳皮筋，这些游戏你以前没有发现过。于是你的衣不再只是画满各色涂鸦，更多了空间镂刻。你妈妈望着你那露出衣外喝西北风的屁股笑得不可自抑。
到了你上学的日子，你身边的同伴每天衣着整洁，还天天换新花样。你妈妈看到你的衣也干净起来，开始以为你懂事了。你忍了几次还是提出了换新衣的要求。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妈妈同意了。于是你的衣柜又添了新衣。
再后来，你离开了家乡，奔向更广阔的天地。见识到了衣的海洋就像书一样，永远在变幻款式。你有了新的衣柜。刚开始还在感叹它太大了。随着你出入的场合越来越多，社交范围越来越大，休闲装，姐妹装，情侣装，时尚潮流装……你贪恋各种衣的颜色式样，还有味道。这些衣开始填充你的衣柜。你的衣柜尺寸也不断在变，不过永远不会有多余的空间。
此时的你，如同百变女王出席各类场合，健身房，公司，咖啡厅，舞会……衣的来源也越来越多样化。闺蜜，男朋友，公司赞助，自己购买。
一天下来，你都在忙着换装，乐此不疲。
到了成家的年龄，你辞掉工作，做起全职太太。把很久不穿的性感火辣的衣锁起来。日子变得琐碎而千篇一律，你从换装轮回中解放出来，爱上看家居，衣柜里你的衣服变少，孩子和丈夫的衣占大多数。你开始爱闻孩子带着奶香的衣，喜欢丈夫衣上淡淡的烟草味儿。
时间总是比你跑得快。你的眼开始变暗，耳朵开始变弱，手脚开始变慢，就连空间都变得弯曲起来。你开始记不清上次换衣的时间。一件衣可以穿很久，老伴比你先离开了人世。孩子开始提醒你换衣。你口中念叨你已经换过衣了，你怎么可能忘记换衣。
一个人的日子太过寂静，你仿佛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手里的针线开始变得模糊，这件衣缝过很多次，你清楚它每一粒扣子的位置，已经开始泛白，你舍不得丢。很多次你的孩子偷偷扔了，你都悄悄躲在门后，然后又偷偷捡回来。
你的孩子不能理解你的固执。打开衣柜，新衣叠得整整齐齐。
看着你此刻拿着旧衣，手脚却已经僵硬。
最后用一袭黑衣，送走了你。
衣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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