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擦干眼中盈满的泪水,再开始写作。”
“我爸呢?”
正和妈妈通话时,我突然想起了父亲,便问道。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才传出响声:
“你爸出去打工了。”
我一听,心里猛地一“咯噔”,父亲都60岁的人了,能做什么工作?
“和谁一起?做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和我们村里的人一起,去武汉了,粉墙、刷漆,不都是这些活儿?”
“他都这么大的年龄了,能爬的上去吗?”
我有些着急,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爬不上去,也得爬。只要一天干的动,就得干一天。”
听到这儿,我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我的父亲,60岁了,却仍要去爬高上低,粉墙、刷漆。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做了一辈子的泥瓦匠,但从未出过以村庄为圆心10公里的半径范围。老了,却要像年轻人那样去大城市谋生活。
听母亲说,是因为近几年的砖贵了,农村也逐渐时兴在城市买房,渐渐地,盖房子的人家也就少了。
父亲,自然也就找不到工作了。
记忆中,父亲留给我的温情并不多,他总是很忙碌,即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也很少会面。因为,他总是在跟随包工头,辗转在不同的村庄,为不同的人家建造房屋。
早晨,他在我的沉睡中离去;
夜晚,又在我酣眠的呼吸中归来。
所以,儿时的我,特别期待下雨天:下雨了,父亲就会停工,我们一家人就能欢欢喜喜地吃上一顿团圆饭。但连绵阴雨多了,母亲又会发愁:父亲上工少,家里入账就会少,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便会失去着落。我因父亲留家而欢喜的心又随着母亲的惆怅而变得沉甸甸。
童年,便是在那样的期待、欢喜和惆怅中度过。
后来,我念了市里的高中,考上了重点大学,又读了研究生,距离父亲越来越远,儿时由父亲不在带来的惆怅也渐渐消散。直到有一天,喝醉酒的父亲打来电话:
他说,“闺女,老爸想你呀!”
然后,一个人在电话那头哭到不能自已。
我愣住了:我从未想过,父亲竟对我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毕竟,这么多年,我们连吃饭,都很少出现在同一张饭桌上。
打电话,我找的从来都是母亲,如果是父亲接的,我的第一句话必然是“我妈呢?”我明明是他前世的“小情人”,与他有着世界上最深厚的血脉亲情,却从未说过一场完整的话。
我突然想起,母亲曾经给我说过的话,她说,
你爸说,人家孩子都穿上千块的风衣,就是好看,他也想挣钱让你穿好的;
你爸总是抱怨,你打电话从来不找他,害的他只好把耳朵贴到手机上听;
你爸对水泥过敏,夏天的天气又热,他的手上、胳膊上、腿上,总是被水泥腐蚀的发痒、红肿,露出血丝,流出浓水;
天气太热了,你爸干活的时候,中暑了......
我难过极了:我花销着他用汗水与血水辛苦挣来的每一分钱,却自顾沉浸在城市的霓虹中,渐渐把他忘却。
我无法得知,每个成功的女人背后是否都站着一位成功的男人;
但我能肯定,每个幸福的女儿背后都隐藏着一位伟大的父亲。
再后来,我打电话,总会有意识的让父亲接,跟他唠上几句,告诉他,他的女儿念着他,想着他。
毕业了,要嫁人了。
我家和男友家隔着1600公里,按照我们那儿的习俗,娘家人不能送嫁。
这意味着,我要一个人跨越1600公里的距离,出嫁,成为他家媳。
家人不忍,最终由父亲拍板,定了母亲前来陪我出嫁。临出嫁的那个晚上,爸爸给我打来电话:
“闺女,老爸也想送你出嫁。”
“但老爸没有本事,老爸得挣钱,你不要怨老爸。”
电话那头,爸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是的,那时的父亲,仍在城市粉墙、刷漆。他就是那样,一点一点,攒了我的学费,我的生活费,以至我的嫁妆。
电话这头,我也是哭到不能自已。
第一次,为自己选择远嫁感受到深深的悔意。
这就是我的农民工父亲。
如果你在大城市看到了步履蹒跚,头上透出丝丝银发,满脸皱纹,皮肤黝黑,衣服满是褶皱或者沾满水泥、白灰的高龄农民工,请你予以一丝尊重。
或许,与你而言,他只是一位一眼望去就是前来打工的农村老头儿;
但是,与我而言,他却是供养我长大,教我读书成人的父亲。
所以,如果可以,请你散发出你的善意,允许他坐上干净的地铁或公交车,
就像,对待一位普通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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