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野,字仲先,号草堂居士,北宋诗人。他的诗效法姚合、贾岛,苦心求工,但诗风清淡朴实,并没有艰涩苦瘦的不足。他一生清贫,却又不随波逐流,为后人称道。
王夫之的《宋论》中指出:
宋之以隐士征者四:陈抟、种放、魏野、林逋。夫隐,非漫言者。考其时,察其所以安于隐,则其志行可知也。以其行,求其志,以其志,定其品,则其胜劣固可知也。
陈抟、种放、魏野、林逋四人是宋朝的四大隐逸之士,而根据时代、行为可以了解他们的志向,根据他们的行为是否符合他们的志向可以判断他们的品行,从而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真隐士,哪些是不得已而隐之人。
这其中,魏野、林逋是真隐士,诗文作品也更是才情流动。南宋诗人陆游曾写过一首诗《读林逋魏野二处士诗》:
君复仲先真隐沦,笔端亦自斡千钧。
闲中一句终难道,何况市朝名利人!
“隐沦”是神仙的意思,这是夸林逋、魏野是真神仙啊,诗词也是下笔千钧。
作为一位隐士,又是一个诗人,魏野的逸事自然大都和诗有关。宋吴处厚的《青箱杂记》中记录了这么件事:
世传魏野尝从莱公游陕府僧舍,各有留题。后复同游,见莱公之诗已用碧纱笼护,而野诗独否,尘昏满壁。时有从行官妓颇慧黠,即以袂就拂之。野徐曰:“若得常将红袖拂,也应胜似碧纱笼。”莱公大笑。
魏野和寇准关系不错,寇准两度为相,和魏野闲散隐士的身份自然不同。两人在陕府僧舍同游的时候,各自提了诗在墙壁上。后来两人旧地重游,结果寇准的提诗让人用碧纱笼给保护起来了,而魏野的则“尘昏满壁”。
大概是怕魏野尴尬,有个机灵的随行官妓连忙用衣角去擦拭。魏野倒是没放在心上,还口占两句“若得常将红袖拂,也应胜似碧纱笼”自嘲。众人大笑。
不过这两句诗也有别的说法,宋文莹《续湘山野录》中提到:
处士魏野,貌寝性敏,老节高尚。凤阁舍人孙仅与野敦缟素之旧,尹京兆日,寄野诗说府内之事,野和之,其末云:“见说添苏亚苏小,随轩应是佩珊珊。”添苏长安名妓也,孙颇爱之。一日孙召添苏谓曰:“魏处士以尔方苏小如何?”添苏曰:“处士诗名蔼天下,著鄙薄其间,是苏小不如矣。”孙大喜,以诗赠之,添苏喜如获宝,一夕之内,长安传诵。添苏以未见野,深怀企慕,乃求善笔札者,大书其诗于堂壁,炫鬻于人。未几野以事抵长安,孙忻闻其来,邀置府宅,他人未知也。有好事者密召过添苏家,不言姓氏,添苏见野风貌鲁质,因不前席。野忽举头见壁所题,添苏曰:“魏处士见誉之作。”野殊不答。乃索笔于侧别纪一诗曰:“谁人把我狂诗句,写向添苏绣阁中,闲暇若将红袖拂,还应胜似碧纱笼。”添苏始知是野,大加礼遇。
魏野这人啊,长得其貌不扬,但是诗名很大。他和孙舍人是老友,曾作《和长安孙舍人见寄》:
长安君到转民安,夏少炎蒸腊少寒。
接使管玄登月榭,劝农旌旆入烟峦。
龙池似锦花堪赏,鹑野如云稼好观。
见说添苏亚苏小,随轩应是佩珊珊。
在这首诗中扯家常似的提到长安名妓添苏,用苏小小(南朝第一名妓)来相比。孙舍人调笑之间,将这首诗转赠给了添苏。“添苏喜如获宝,一夕之内,长安传诵。”风月之人,正好附庸风雅,又炒得名声风生水起。添苏还“大书其诗于堂壁,炫鬻于人”,用个金框子框了挂在自家墙上,在人前卖弄。“鬻”,读“欲”,卖的意思。
这天魏野真的去了长安,有那“多事者”——就是喜欢看笑话的人,约了去添苏那儿,却不告诉添苏这是魏野,结果魏野还真因为长得丑在添苏这里吃了瘪。不开心啊,结果一抬头看见自己的诗挂在墙上,他也不声张,索了笔墨另写了一首:
谁人把我狂诗句,写向添苏绣阁中,
闲暇若将红袖拂,还应胜似碧纱笼。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载于传奇、小说之类文本中的逸事,大家看了开心即可,不要当真。
另据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言:
蜀人魏野,隐居不仕宦,善为诗,以诗著名。所居颇萧洒,当世显人多与之游,寇忠愍尤爱之。尝有赠忠愍诗云:“好向上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后忠愍镇北都,召野置门下。北都有妓女,美色而举止生梗,土人谓之‘生张八’。因府会,忠愍令乞诗于野,野赠之诗曰:“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州熟魏三。莫怪樽前无笑语,半生半熟未相谙。”合坐大笑。
这也是记录了魏野和寇准与歌女的故事,“忠愍”是寇准的谥号。魏野曾经写诗劝寇准辞职和他一起归隐,“好向上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
一次和寇准的酒宴上,有个歌女长得非常漂亮,不过神情冷漠生疏,大家都称她“生张八”,大抵是土话“新手,不稳重”的方言意思,寇准命她找魏野求诗,魏野开口即来:
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州熟魏三。
莫怪樽前无笑语,半生半熟未相谙。
这也确实是相当幽默、有意思的有才人。
我们来看看魏野的正儿八经的代表作,《寻隐者不遇》:
寻真误入蓬莱岛,香风不动松花老。
采芝何处未归来,白云遍地无人扫。
这是一首七言古风,清新、平淡、朴实,又有一些心思独特的地方,如尾句的“白云遍地无人扫”,整诗也有一些王维“人在诗外”的“无我之境”的感觉。
他的近体格律诗也有佳作,如《书友人屋壁》,这题目,我就写你家墙上了:
达人轻禄位,居处傍林泉。
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
娴惟歌圣代,老不恨流年。
静想闲来者,还应我最偏。
这是一首平起仄收,完美合律,押平水韵“一先”部的五律。
首联起,写朋友和自己一样,不在乎官位财富,居住的地方更喜好依山傍水,清幽之处。
颔联承,详细描写隐居生活的逍遥。因为常年写诗,用泉水洗砚,泉中的鱼儿只好吞墨了;隐士高人又好茶道,烹茶的时候有灵性的仙鹤会自动避开,保护自己的羽毛。这一联写得非常诗情画意,将鱼儿和仙鹤引入,衬托了隐士的“梅妻鹤子”的爱好,同时用吞墨的鱼和爱惜羽毛的鹤来比喻隐士的洁身自好、修身求道。
颈联转,写隐士受到朝廷重视,但是不愿出山,只是温和、文雅地歌颂当今时代,即便就这样老去了,也并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有不满。
尾联合,静下心来想起那些忙里偷闲的人,还是我们的心境最偏。
全诗清新流畅,对仗工整,同时诗意起承转合,圆熟无缺,写出了隐居生活的乐趣,和自己与友人不好名利、喜欢脱离世俗过隐逸生活的志趣。
魏野,是诗人中的隐士,隐士中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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