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几

北京呆了五天，今天踏上回家的列车。

朋友问我，北京玩的还开心？

我说，落魄。

总是说自己是来自大山深处的孩子，这么看来是真的，山沟沟里的孩子在大都市里游荡是真的落魄。

每天三点起床到医院门口排队挂号，落魄。

顶着暴雨闪电去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落魄。

穿着湿透了的运动鞋等一个多小时火车去八达岭登长城，落魄。

跟我来之前说的一样，这座城市啊……后面我都没敢说下去，太多东西可以赘在后面了，包括这几天我经历的风雨和阳光。

我和老几诉苦，老几不愿意听。

老几说，从来都是别人给你诉苦，你也有今天，不听。

我骂老几呆逼，然后我也不管他听或是不听，说自己的就好。

“老几”是外号，老几原本不叫老几。

前段时间我说，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老几说，我就是老几。

老几，老几，听着带着几分疲惫和风雨。诉苦，找他好一些。老几不会安慰人，但是因为年长一些，每次给的建议倒是棒棒的。

自己安慰别人，有的时候会讲到自己的曾经，自己的曾经是一页一页的故事。老几不怎么讲自己的曾经，但他有故事。

老几从不承认自己有脾气，我每次听到撇一撇嘴巴，翻篇。有没有脾气怎么看？老几大学毕业前满心抱负，只身一人跑过深圳跑过上海，失去联系，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站起来。我说这就是脾气，他总是否认。没有脾气的人都不会这样的活着，顶天立地的。

我说，好惆怅。

老几说，该哭哭，该笑笑，别让狗叫乱了调调。

老几的这句话是之前一朋友告诉我的，后来我告诉他。基本找他他都会给我说一次，别人教给我的我教给他，他在我需要的时候再还给我。

老几喝酒不抽烟。放暑假要离开南京，离开的当天老几找我。一个小饭馆，我抽烟，他喝酒。菜凉了，我们各自动一动筷子，吵吵嚷嚷。

老几说，感觉我像小胖，只可惜我大学都毕业了。

我说，除了身高，你在这里站着，比我高一点。

现在觉得电视剧里男人之间说梦想和未来的场景都是假的。梦想和未来这种奢侈品，我跟老几讲的时候每句话里都带着脏字，骂骂咧咧，眼角还都点泛红。

记忆里的老几哭过一回，泪还没流下来就被他憋回去了。老几有个疯狂的家庭，有着疯狂的事业，有一群疯狂的兄弟。

我说，要是再有段爱情我一定给你写一篇长微博，这故事太完美了。

老几说，一言为定。

然后老几吹了一瓶雪花，他让我坐下安静的听。因为我的一个问题，把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搞得讲完爱情，后半夜都不说一句话。

我酒量很差，听完他的爱情又难受起来，吹瓶不会就向他示意之后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龇牙咧嘴，不好喝。

老几的爱情不如他的家庭、事业和兄弟一样，不够疯狂。老几和姑娘就是清淡的认识，清淡的开始，清淡的结束。清淡到什么程度？我前一秒喝的是二锅头，后一秒喝的是凉白开。

我问女孩怎么样？老几简单描述了一下，都没说一句“好”，但就是喜欢。

那个女孩，老几看到她的时候是在广州的车站。女孩在角落里待着，身边的人聊天、听音乐，女孩坐在那里，拿着一本书翻看。

老几喝醉以后我送他回去，整个后半场他都沉默，路上却听到他嘟囔。他说他都忘不了，泪他可以憋回去，但是那个夏天的女孩，女孩看的那本书，女孩扎的马尾辫，女孩说话时露出的小虎牙等等，这些他都忘不了。

我说，有我陪你喝雪花，勇闯天涯这种事早晚也有人陪着你。

老几听没听到不清楚，他身子一倾，打起呼噜来。

老几八岁的那年父亲入狱，母亲改嫁不要他。父亲出狱后车祸，终究离开了他。老几二十三岁，从小到大除了升学还要工作。十九岁自主创业，一步一道坎，大学毕业一年来开始红红火火。他自己说有几年不干活没学上还要饿着，现在好起来多亏兄弟和好心人。

北京一圈玩过来，惆怅了就找老几，感觉他在我心中的形象越来越伟岸。答应过他的，故事欠缺的爱情部分既然补上了，那么故事就一定要写出来。

刚北京西站检票处跟他聊QQ。

我说，艰辛，但是要抬头生活。

老几说，做好人挺难的，别做坏人，过的有人羡慕就行。

我说，发车了，面前的每一厘米都是新的旅程。

——深蓝

2015.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