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久了，难免生出些寥落的情绪。身边不乏亲友，但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偶尔的欢聚吹不去孤寂的阴云，热闹过后，仍是一人吃饭，一人电影，一人上路。多少次，未拨出那通电话，未发出那串文字，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给谁。有时候，倦了，便告诉自己，我一个人也很好，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没有牵挂，没有束缚。是的，一个人过生活也可以很好，一样哭，一样笑，一样窝居，一样旅行。 只是，也许，你掌心的曲线早就注定要和另一个人纠缠，而那个人或迟或早都会漂洋过海来寻你，并且愿意陪你一起去翻山越岭。
1
纽约，世界的中心，一个无限大、无限深、无限快的时空甬道。在这里，每个人都只是沧海一粟，在城市的洪流中载浮载沉，所有的悲欢离合瞬间就会被翻转淹没，无数人在世界中心呼唤爱，无数人也在世界中心失去爱。你以为你坐拥了全世界，其实你早已失去了你自己。
山羊先生在纽约生活了很久，久到已经不能再用掰手指来算出自己到底在这个城市待了多少年月。从一个青葱少年长成一个也算是有自己故事的男人，山羊先生体悟最深的怕是白先勇写在《纽约客》中的一句话：“淹没在这个成千上万的大城中，我觉得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一种独来独往，无人理会的自由。”一个人为了生存在这里奔波忙碌，即使脚步一刻不停也总还觉得有人在催促，山羊先生偶尔会在路上停下来望望天，却只能看见被一座座高楼勾勒出的小小一块，转瞬又被人群推着向前。
鱼小姐到达纽约那天，天下着雨，坐在来接自己的好心校友的车子里，疲惫的鱼小姐瘫软在车后座上，头侧向一边，透过落满雨滴的车窗看着雨夜中的纽约。雨雾朦胧了灯红酒绿，鱼小姐却真实地感觉到一份无措，未知的生活正在前方等着她，也许是张着血盆大口，也许是溢着扑鼻芳香。鱼小姐在简单安顿下来之后就开始忙着上课作业社交，在国内的时候，鱼小姐不爱社交，可在这异国他乡，为了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和归属感，鱼小姐选择待在人群里，朋友多几个不是坏事，至少能有个照应。
2
鱼小姐和山羊先生是在中央公园撞见的。
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鱼小姐独自一人跑去了中央公园。秋天的中央公园像是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银杏黄了，枫叶红了，草还绿着，天是蓝的。草坪上多是三五人围坐一堆聊天，也有人奔来跑去地玩飞盘，湖心处能看到停着的游船里一对情侣在亲吻，遛狗的人、跑步的人、骑车的人，大家都在自己的道上怡然自得。鱼小姐爱人群的热闹，就算这热闹不属于她，她觉得光看着也多少能沾染点快乐的气息。
山羊先生一个人在中央公园的小树林里散步，他喜欢听脚踩下时落叶发出的清脆的咔嚓声，他喜欢在没人的地方放空自己。就在他抬头望着什么的时候，有个人从后面撞上了他。
“哎呀。”鱼小姐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Sorry, I'm so sorry.”鱼小姐下意识地道歉，毕竟自己撞到了人家。
“没关系。你是中国人吧？”山羊先生伸出手，把鱼小姐拉了起来。
“谢谢。咦，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的？”鱼小姐站稳后，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你‘哎呀’得那么大声，我想不知道都难。”山羊先生想到鱼小姐倒下去时的那个笨拙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好吧。能撞到一起也算是有缘，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鱼小姐。”鱼小姐伸出手等着山羊先生来握。
“山羊先生。”山羊先生和鱼小姐握了握手。
“你也是留学生吗？”鱼小姐跟着山羊先生一起漫步在小树林里。
“我工作都好几年了。”山羊先生撇撇嘴。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啊。”鱼小姐一阵惊呼。
“哈哈，这是恭维吗？”山羊先生笑出声来。
“当然啦。那你在纽约待了多久了？''鱼小姐对山羊先生有莫名的好感，有一堆问题想问他。
“快12年了吧。”山羊先生感叹道。
“12年？那你肯定对纽约熟到不能再熟了，以后我有问题可以问你吗？我刚来。”鱼小姐都回忆不起来自己12年前在做什么。
“可以。”山羊先生回答。
“那你好歹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嘛，不然我怎么找你。”鱼小姐真是被山羊先生的迟钝气到。
山羊先生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鱼小姐，把鱼小姐的名字留在了自己的手机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名字在以后的日子里会那么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3
“Hello.”山羊先生接起电话。
“晚上好，山羊先生，我是鱼小姐。”这是鱼小姐第一次给山羊先生打电话。
“你好，鱼小姐。有事吗？”山羊先生问。
“额，你这周六有空吗？”鱼小姐有点紧张。
“这周六，我倒是没什么事。”山羊先生如实回答。
“那，你能陪我去逛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吗？我打算星期六去，一个人怪无聊的。”鱼小姐的心砰砰地跳着。
“可以，你打算几点去？”山羊先生喜欢逛博物馆，所以没有拒绝，即使他自己已经去过不知几次了。
“我们10点在博物馆前面的广场见吧。”鱼小姐心里一阵雀跃。
“好的，到时候见。”山羊先生说。
“谢谢你答应陪我去，到时候见。再见。”鱼小姐嘴角上扬。
“再见。”山羊先生挂断了电话。
鱼小姐转了几个圈扑倒在床上，拿着手机的手举起，看着屏幕上山羊先生的名字，开心地笑着。
星期六，山羊先生提早了一会儿出现在广场上，广场上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不少人，山羊先生两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耐心的等着。
“Hey.”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山羊先生。
山羊先生转头，鱼小姐两手放在身后冲着他笑。
“你来啦，我们进去吧。”两人并肩向博物馆走去。
等鱼小姐和山羊先生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山羊先生把鱼小姐送回了住处。
“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很开心。”鱼小姐说。
“我也是，难得有人跟我一样能在博物馆逛这么久的。”山羊先生笑了笑。
“逛了一天也没看完，我们下次再找时间去吧？”鱼小姐两手握在胸前，歪着头问山羊先生。
“那我们改天再约好了，我先回去了，再见。”山羊先生向鱼小姐告辞。
“真的谢谢你，再见。回家路上小心哦。”鱼小姐朝山羊先生挥挥手。
山羊先生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到鱼小姐还在原地看着他，他抬高手臂冲鱼小姐摇了摇，鱼小姐笑得低下了头，又向山羊先生动了动手指表示再见，然后就进屋了。
之后，山羊先生和鱼小姐来往得越来越频繁。山羊先生原来一个人做的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做，吃饭的时候对面总坐着鱼小姐对着他笑，看电影的时候左手边总坐着鱼小姐跟他分享一桶爆米花，逛公园的时候相机镜头里多出了鱼小姐的身影，逛博物馆的时候鱼小姐也总绕在他的前后左右。
有一天晚上，看完音乐剧出来，外面已经在飘雪，鱼小姐兴奋地向前跑了两步，在路边转了两个圈圈，驼色的呢大衣把鱼小姐的身材修饰得很好，黑色的高跟长靴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蜷曲的长发也在空中画着圈。
“下雪了。”鱼小姐边往前走边回头看山羊先生。
“小心。”山羊先生冲上前在马路边拉住了鱼小姐。
鱼小姐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山羊先生拉着，脸上有种灼热感。
“走吧。”山羊先生侧过头看了眼鱼小姐，看着满脸通红的鱼小姐，山羊先生笑了，他牵着鱼小姐的手走过了一条又一条马路，一直没松开。
4
鱼小姐和山羊先生在餐厅吃饭，等着上菜的间隙，两人聊到了相识的过程，都觉得特别的狗血。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撞到我的？”山羊先生一脸戏谑地看着鱼小姐。
“我保证，真的是意外。你背对着我，我都看不见你长什么样，怎么可能故意撞你，万一撞出一个猪头怎么办。”鱼小姐右手伸直放在耳侧。
“好吧，勉强接受你的说辞。”山羊先生逗着鱼小姐玩。
“大帅哥，你还能再自恋一点吗？”鱼小姐装作很嫌弃的样子。
“不然你为什么会撞到我？”山羊先生虚心求教。
“非要说的话，你可以叫它‘缘分’。说到缘分，我又想到一件事，算了，不说了，不然你更自恋了。”鱼小姐说得高深莫测。
“说吧说吧，这样太难受了。”山羊先生扮可怜。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虽然我以前有过来美国留学的打算，但后来这个念头被我打消了。大学毕业，我考上了研究生，按这个路数走的话，我会安安稳稳在北京读完研，然后找份工作，结婚生小孩，基本就没你什么事了。但是，研一的时候，知道了有两个和美国这边的合作项目，这就又燃起了我的留学梦啊。我一开始没申请纽约的学校，是我中途变卦才到这边来的。我要是没考上研究生，或者那时留学不再是我的梦想了，又或者我申请了另一所学校，我们就没有机会遇见了。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漂洋过海来找你。”鱼小姐真的觉得这是一种缘分。
“谁知道呢？幸好没有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山羊先生看着鱼小姐，右手覆上鱼小姐放在桌上的左手，认真地说。
吃完饭，山羊先生照例把鱼小姐送回了家。
“我就不让你进去咯，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很小的。你赶紧回去吧。”鱼小姐说。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山羊先生一步步逼着鱼小姐后退，直到鱼小姐靠在了墙上，山羊先生伸出右手撑在墙壁上，眼睛直直地看着鱼小姐，左手勾起鱼小姐的下巴，轻声地问。
“没，没有。”鱼小姐满脸通红。
“既然住的地方那么小，那干脆搬来和我住吧。”山羊先生越凑越近。
“你，你这是在拿美色诱惑我吗？”鱼小姐完全无力抵抗。
“你觉得呢？”不等鱼小姐回话，山羊先生就低头吻上了鱼小姐。
5
同居生活开展地有声有色，白天各自上班上课，晚上没事两个人就一起在家做饭，吃完饭窝在沙发上看书看电视。鱼小姐和山羊先生都越来越了解对方，无论是生活习性还是各自的小怪癖。山羊先生很久都没有感受过孤独感了，曾经以为自己会孤老终生，没想到鱼小姐会撞进自己的生活，不再离开。
有一天，山羊先生毫无预警地告诉鱼小姐自己打算辞职，打算去外面走走看看。
“你是认真的？”鱼小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对，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行程也大概制定好了。”山羊先生据实以告。
“考虑了很久？那你怎么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鱼小姐泫然欲泣，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原本就打算等确定了再告诉你。”山羊先生有点手足无措了。
“你想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我当然支持你。但为什么这么突然？这么大的事，你难道不应该跟我商量吗？”鱼小姐觉得自己不被重视。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山羊先生赶紧道歉。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有一堆事要做，还要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你为什么非要选这个时候走？你明知道我没时间陪你去。”鱼小姐觉得好委屈，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了，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我想给自己一段时间出去走一走。我当然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但我一个人去没关系，你可以一直待在这儿，你要是不愿意等我，我也不会怪你。”山羊先生将鱼小姐抱在怀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
这次以后，鱼小姐和山羊先生谁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一切好像恢复了原来的摸样。鱼小姐忙着毕业，忙着找工作，山羊先生忙着离职前的交接工作，忙着为出行做准备。
“我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山羊先生状似不经意地说。
“嗯，我知道。我明天早上还要去趟学校。”鱼小姐波澜不惊。
山羊先生感到一阵失落，他知道是自己选择要走的，在没遇见鱼小姐之前，他也一个人旅行过很多次，只是这次时间长一点，其他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虽然他不说，山羊先生心里还是希望能有鱼小姐的陪伴。
晚上，鱼小姐帮山羊先生把最后的东西都收拾好，把所有该带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才放心。
第二天一早，鱼小姐就出门去学校了，直到山羊先生出发去机场也没回来。山羊先生一个人到达机场，一个人托运行李，一个人办理登机手续，一个人在登机口候机，就跟以前一个人出门旅行一样。但这次，山羊先生没法说服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他独自一人坐在那，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鱼小姐在学校办完手续，又去取了一些材料和文件，急冲冲地打车回家拿行李，然后又打车去机场。在出租车上，鱼小姐焦急万分，连司机都宽慰她不要着急。到了机场，鱼小姐办完登机手续后就在偌大的航站楼一路狂奔，生怕错过，即使她明知道，飞机到点前不会离开，山羊先生也一定是等在登机口。终于，鱼小姐看到了山羊先生的身影，她放慢脚步，平复气息，勾起嘴角，坚定地向山羊先生走去。
“Hey！”山羊先生低头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鱼小姐跑来的方向，鱼小姐走到山羊先生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你不打算带上我吗？”待山羊先生转头后，鱼小姐眯着眼笑问道。
“我以为……”山羊先生迅速站了起来，摘掉墨镜，一脸惊愕地看着鱼小姐，一时词穷。
“上天既然安排我漂洋过海来与你相遇，我没道理不愿意陪你翻山越岭去看世界。”鱼小姐直直地望进山羊先生的眼里，说得理所当然。然后，她走到山羊先生身边，扯着他坐下，头靠上他的肩膀。山羊先生伸出手，和鱼小姐十指紧扣，两人相视而笑。
6
坐上飞机以后，鱼小姐看看山羊先生的护照，又看看自己的护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山羊先生关切的问。
“唉，某些人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来一场，护照多好使啊，哪像我，想说走就走，还得办那么多签证，还要担心签不过。你看看你看看，你说你没事干嘛要去那么多地方啊。”鱼小姐装作无比哀怨的样子。
“你呀，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山羊先生哭笑不得地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能给我换护照。再说了，我一开始确实很生气，但是，后来我想通了，我也一直想到不同的地方去看看，那为什么不趁着现在跟你一起呢？工作回来再找就是了。而且，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鱼小姐撅起的嘴都能挂上酱油瓶了。
“哈哈，现在是没办法了，等我们回来，回来帮你换护照。”山羊先生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意思啊？”鱼小姐一脸迷茫。山羊先生被傻傻的鱼小姐逗乐了，他宠溺地揉了揉鱼小姐的头发，笑得一脸灿烂。
飞机载着得意的山羊先生和迟钝的鱼小姐冲向蓝天，带他们到下一个目的地去展开一段全新的幸福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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