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九月一号都是开学季，然而那年的那一天。对于叶子来说，永生难忘。尽管那年木耳，甘蔗，生姜，饽荠，鱼塘全面丰收，依然没有凑够前两学年四千八百的委培费。不得不从爷爷那儿借了一半，叶子爸爸为了还债，不得不远离家乡，出外打工还债，继续供叶子姐妹上学。
因为爸爸的外出，爷爷承担起送叶子去学校报到的′任务。那天天末亮，叶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跟着爷爷打着电筒去乡镇赶车。这条山路，叶子留下的脚印，连接起来恐怕可以绕地球一圈。冬去春来，曾经十岁的叶子和同伴每天往返二十里山路上完小学，幸好那时的小学只读五年，所以才走了六个学期。中学到乡镇，每星期一，星期三回家带一次菜，往返三十里。所有的付出，都因自己上学，父母的外出打工，叶子怀着深深的愧疚。六十五的爷爷用扁担挑着行李，爷孙女两个深一脚，浅一脚，黎明前的夜，漆黑一片。叶子沉默的跟着爷爷，就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一步步前行。
前方的路随着黎明的到来，一步步光亮。天还未全亮时，到达乡镇，乘上汽车到县城的火车站。县城到学校坐火车只需两元的火车票，因为是慢车，每站都停。叶子是第二次到县城，廋弱的爷爷虽是文盲，七岁时，因日本飞机进城的狂轰滥炸，失去了家园，失去了老奶奶之外的所有亲人。老爷爷在咽气前，预计当时年轻的老奶奶会改嫁，所以把爷爷叫到跟前，把一顶写有爷爷名字的斗笠交给爷爷，让爷爷记住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要改姓陈。
之后爷爷跟着老奶奶到处流浪，一直到现在的盘山村，远离城市的小山坳。为了落脚，老奶奶嫁给当地的一个老光棍，婚后只生了一个女儿。正如老爷爷的预想，对方几番要求爷爷改姓，甚至强制改，在爷爷的一再坚持下，以姑婆招上门女婿延续后代的办法，终究保留了原来的姓。爷爷也因此遇事特别有韧性，一直以此为骄傲。
爷爷不厌其烦的讲给每一个子孙听，叶子此刻看到候车大厅瘦弱的爷爷，不惧怕任何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因为在车站挑着担子，很多人都好奇的看着。开始叶子有些不自在，在爷爷泰然自若的影响下，也自然了很多。
火车终于进站，叶子还是第一次坐火车，所以紧紧跟着爷爷，随着人流上了车。一声气笛的轰鸣，火车的车轮敲打着铁轨，一声声……一步步……带着叶子离家乡越来越远。
到达学校的时候还很早，学校人还很少，叶子打量着新的学校，一排排低矮的瓦房干净有序，校园绿树成荫。一条水泥路通到食堂，路的左边是教室，右边是寝室。
爷爷带着叶子先到报名处报到，叶子看到爷爷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叠新旧不同的百元大钞，当几张旧钞通过验钞机时，验钞机发出的声音是：“请注意，这张是假钞。”爷爷惊慌的站了起来，老师见状，忙安慰说：“老人家，你别紧张，验钞机只是机器，这几张旧了些，它识别不了，都会这样说而已。我现在看过了，都是真的，你放心吧！”
爷爷说：“我是农村人，孩子这些读书的钱，都是叶子爸爸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借来的，一张不对，再也拿不出多余的来，这书就读不成了。她爸爸出门打工，把她托付给我，我没办好的话，怎么对得起孩子？”
叶子心里一阵心酸，痛恨自己没考好，才让家里负担这么重的委培费，害父母要出门打工赚钱还债。也恨这该死的学校为什么要交这么多委培费？恨自己无能，才让这么大年纪的爷爷为自己奔波，为自己担心。
叶子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有不说话，紧闭着双唇。对家里人的愧疚，心痛的没法呼吸。心中的酸楚远大于上学的欣喜，当所有手续办完 ，爷爷要离开的时候，叶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追出寝室门外含泪叫到：“爷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爷爷走回来，安慰着叶子：“别难过，你能继续读书，应该高兴才对。爷爷要去赶车，不能陪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随后掏出了十元钱塞给了叶子。
叶子呆立原地，望着爷爷瘦弱而坚强的背影一步步离开，心如刀割。自己根本不是要爷爷给钱，是感觉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自己像一只孤雁，来到了旷野里。无言的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让自己有能力报答家人。很多年后，叶子才知道，爷爷掏出十元钱给叶子后，身上只剩两块钱买火车票，买完票，一分都没了，是饿了一天，也没钱买水，渴了一天，赊了汽车票晚上才到的家。如果时光能倒流，叶子说什么也不会收下那十元钱。
有些亲情债，是叶子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每当想起，总会热泪盈眶。中专的生活因为一开始充满了眼泪，也注定会自卑而忧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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