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苏菲自杀了。
苏菲自杀了,以一种决绝的方式,抱着她十个月的儿子,从自家五楼的阳台上,跳了下来。用这种方式来和她无力对抗的全世界,作出抗争!
这会儿, 她的父母又跑到了苏菲婚后的新家里,跟她的公婆老公,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战争。双方各执一词,他的父母,哭喊着,讨要他们的女儿;而对方口口声声,不依不饶的,要自己的孙子。
苏菲这一跃而跳带走的不是她自己还有她的孩子。终于得了清净安宁,留下的却是一塌糊涂的争吵不休。
我想起了她临走前,发给我的最后一条微信,她说然然,我坚持不下去了,后退无路,前进无门。
我去晚了,她已经走了。要有多累多绝望,才使得她去意已绝。人们又怎忍心再责怪她?
此刻她家里,传出得吵闹声尖叫声,整个个小区都能听见。聚集在广场上的其他的妈妈们,又开始议论纷纷,我赶紧推着孩子走了。逝者已逝,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八卦的事情,让逝者安息吧。
可终究被吵闹声刺痛了我的心,听着她母亲哭天喊地,我的心里不由伤感,叔叔阿姨,你们不知道吧,她的死,也有你们的助力。
我跟苏菲是同一个小区,因怀孕而相识,又因去同一家医院产检,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那时的她阳光灿烂,笑容照在脸上,给人很舒服的感觉。被老公宠着的女人,总是幸福的,她也是一脸娇羞,满脸幸福。
自从生宝宝以后,公婆来了,很多事情也都变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婆婆都一样,还是巧合,总之我俩面对的婆婆,居然很像。
都是山区出来的老太太,读书不多,照看孩子的经验不够,却都爱拿着自己的经验,当挡箭牌。对孩子的照看各种扯淡,却不容你有任何意见。而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格外厉害!老公和公公在,各种委屈,难过,哭闹可怜;他们若是不在,就是各种蛮不讲理。你若为自己或者孩子辩论几句,她便要死要活,血压升高心脏急跳。你看她吵起来中气十足,动起来手脚灵活,完全是一个身体矫健的中年人,她们非要哭出一副马上就要晕死过去的可怜样。跑到小区里,见到老人,就各种天马行空地诉苦。
倚老卖老,我是老人我有理的婆婆实在让我们头大,私下里走动的更多了。
山区的孩子大多孝顺!让我们更为惊讶的是,我们这两个性格不同的老公说的话居然也如出一辙,无非就是一个道理:她都快50的人了,就那样了,你能怎么办?
她的孩子两个月的时候跟老公吵了一架,因着这让人压抑的家庭环境,婆婆三天一闹两天一哭的折腾,她实在受不了了!可是刚刚跟老公倾诉,就遭到劈头盖脸地指责:说她不孝顺,自己母亲一把年纪来照看孩子,还不懂感恩;说她年轻不懂照看,还不听老人建议……
对此,苏菲无奈,强压着火气拿出婆婆月子里把孩子悟出满身湿疹,到了医院,医生出言呵斥的事实来讲道理;拿出孩子刚出生,婆婆喂小米饭,被护士阻止的事情来摆事实。似乎苏菲浅意识里认为,自己拿出这些事情就行了。起码照看孩子上,老公会认同自己的。
可没想到,她老公话风一转,反过来指责她:老人都这么大年纪了,来给你照看孩子本来就辛苦,你哪里那么多毛病,孩子现在好了不就是了吗!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在这个自己爱了几年的男人眼里,在这个自己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眼里,在这个自己寄托一生的男人眼里,自己再大的委屈和难过,也远远不及他母亲的一滴泪。无处诉说,她来我这里,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自此他们家争吵不断,哭闹不断。孩子六个月的时候,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家庭氛围,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另一座城市的一个农村。
我心里暗自为她祈祷,回娘家了,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享几天清福了吧。她的公婆老公长久见不到孩子,应该心急了吧,到时上门讨要,定是赔理赔罪赔不是吧。她的好日子,估计就要来了。
可惜,一切都是我俩的一场梦,我俩低估了她公婆老公的狠心,高估了她父母的觉悟!
回了娘家的苏菲,没有接到任何来自父母的欢迎。反而被责怪不懂事。孩子这么小,她不能当劳力,如今盛夏,正是地里最忙的时候,她回来帮不上忙,反而一堆的麻烦。
父亲骂她不懂事又没本事,被婆家打了回来,让他无脸见人;母亲却是告诉她,女人嫁了人,伺候公婆本就是天经地义,若是跟公婆吵吵闹闹,只能是她的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的。最后,母亲拍拍她的手告诉她,你先安心踏实的在家里住几天,过上几日,我就给姑爷打电话,让他亲自来接你。
苏菲深色暗淡,思来想去,最终鼓起勇气——她跟妈妈说,妈,我想离婚了。
刚刚还好言相劝的母亲突然变了模样,恨铁不成钢的用食指一下下点着她的额头,“离婚,离了婚你拿什么养活自己?当初可是你要死要活自己要嫁那么远地,我和你父亲拉都拉不住。如今知道不好了,可是晚了,孩子都有了,你离了婚,谁还肯要你?”
—妈,我不嫁人了,自己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行不行啊?
—还自己带个孩子过日子,拖着个这么大的孩子,哪个老板肯要你?挣的钱,养活自己都麻烦,还要再养活个孩子?你做梦吧!女人总要有个男人有个依靠的,可谁会要个离了婚的女人?还带个拖油瓶的!
母亲说得对哦,苏菲想想。可是,她还有父母不是吗?这可是她的家啊!
—你若离了婚,就别再回来见我,我没有你这么能耐的闺女!
一句话,母亲把她最后的退路都断了。
我相信她母亲是为了她好的,想要让她婚姻圆满。可是,不离婚,就是圆满了吗?她就能幸福吗?母亲用她一生的经验告诉女儿,你要孝顺,做媳妇应该的;你要贤惠,嫁了人,老公有脾气也是正常的。总之,嫁了人,你要敛起自己所有的脾气个个性,收起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意见,踏踏实实,把公婆老公伺候好,把婚姻维持住。
她老公去的时候,态度很好。父母老公,你来我往,客客气气。老公也给她赔了不是,抱着孩子欢欢喜喜的接了回去。
父母的面子保住了,看着女婿的态度,憧憬着小两口的未来,老公一家也有了台阶下。
一切似乎都很圆满,只是这里面,不包括她。
从那以后,日子还算是好了一段时间。可很快,她婆婆更加的变本加厉。苏菲在我这里哭得更厉害了,她说现在,婆婆不高兴了,就可劲儿地闹。似乎看透了她父母的想法,言语越来越过分的离谱。甚至直接表达出来: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回娘家吗,这都泼出去的水了,娘家还要你这丢人的闺女!
她气不过,跟老公诉苦,没想到,老公更是肆无忌惮的嘲笑。两人争吵,婆婆跑进来,高兴地跟老公一起骂她。
争吵中,婆婆鼓动老公打她,老公居然真的动了手。自此,动手成了常事。她打不过,总是受欺负的一个。
一个人,要面对怎样的绝望,才会用跳楼来选择,结束,才会选择用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来选择逃避呀。她时常对我说,她看不到希望,她快要活不下去了,我狠狠心告诉她,抛下孩子自己走!
可她又说,孩子这么小,离了妈妈怎么行?
是的,她舍不得她的孩子。在她眼里,孩子也离不了妈妈。所以,离开这个世界时,她也要抱着他的孩子,唯一全心全意属于他的孩子。
想起这些,我又哭了。心疼那个孩子,心疼没有任何出路的苏菲!
若是公婆,少一点强势,可以接受任何一点点新知。苏菲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孩子在公婆手里,被糟蹋得小病不断,睁着眼掉泪地心疼被折磨的孩子。苏菲便不会跟她婆婆矛盾不断;
她的老公若是通情达理,体谅她的一点点不如意,有一点点,身为父亲的责任心。便不会每次她诉苦的时候拿着手机打农药,烦了只对她拳打脚踢;
她的父母,若是给了她一点点依靠感,不是劝她忍气吞声,慢慢熬日子,她便有一条退路可去。结局,终将会不同吧。
可惜,这都是如果。
愿天堂没有家暴,愿天堂没有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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