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经历过很多事,也结交过不少杂七杂八的朋友,荒唐事没少干,冤枉学费也交了不少!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和朋友合伙在市中心开起了一家录像厅。那时候放映VCD光碟刚刚起步,看录像的人可真不少,生意异常火爆;不愁没有观众,每天担心的是没有足够的片源。为了保证每天有一两部新碟放映,我要坐几个小时的班车,专程去外省邻县一家碟行取片。
碟行老板姓王,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他精明能干,人挺随和,对顾客十分热情。“不牵扯”是他的口头禅,极具地方特色。碟行生意好,每次去,顾客把小店挤得满满的,他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他的雇员)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店里还能见到一个小伙子在那儿帮忙。听王老板说,小伙是他小舅子,名叫“虎子”。去的次数多了,我和这个虎子渐渐熟络起来,常在一起聊天和吃饭。虎子带我去过很多“好玩”的地方。
有一次,因为没赶上最后一趟班车,只好待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去。虎子神神秘秘地说,他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钻巷道,东拐西拐进了一家人的院子。一进家门,里面挤满人,十几个围着个小桌子正在玩牌。他们在玩扎金花,从每人拿到手三张牌可以看出来。有一个胡子八茬的人在给大家敬烟倒茶水。虎子说,那人是他哥。
扎金花又叫开拖拉机,每人手握三张牌比大小,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玩法。大小牌规定由人制定,当时规定拖拉机(三张顺子)比清一色大,同样大的拖拉机不比颜色,谁先比牌谁输。这个规定有点粗野,纯粹比人的胆量。几个人轮流下底,每把也不多,就十块。可别小看这十块钱,为了它,人们展开了疯狂搏斗,最后锅垒到上千元,甚至几千元,都是常有的事情。赌博不仅仅比运气,上了场子比的是人的综合素质,特别是人的心理素质。赌场上,一个人的人性、性格、才能以及抗压能力,皆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可以说,赌场就是一个考场,它会考查你的方方面面,最后直达你的灵魂深处,一切虚伪做作皆无处躲藏!
被虎子拉上桌子,手里头就一千多块钱本钱,我小心翼翼运作着。面对一群不认识的当地人,心里有些发毛。我给大伙散了烟,权当打个招呼。给我发的第一把牌就是个大拖拉机(AKQ),前面几个人五块十块的蒙着,轮到我看过牌,只好翻倍跟上。有一个中年人,听口气像个人物,一看牌就疯狂涨价,逼得我赶快比牌。他的牌也不算小,比我小一级,是KQJ。这人对我说:“你小子就这点破胆,这么大的牌不多跟几把,就开牌,亏不亏?”我没敢吱声,收了钱连忙发牌。那天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手里的牌不是大拖拉机就是炸弹,不一会儿,赢了好几千块。
虎子的哥哥看我手气好,急红了眼,不满足于收头子,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来,也上场了。结果呢?他输了个一沓糊涂!不仅输掉了抽来的几百元头子,把家里所有的钱,包括从亲戚朋友手里东拉西扯过来的钱,全赔了进去。
那些人输红了眼,为了捞钱个个失去了理智,疯狂跟牌。我呢,瞧一眼牌,有价值的跟跟,没价值的直接扔掉,把机会让给他们。每回,当我扔掉牌时,从他们脸上能看到些失望。就这样,不到一个小时时间,我又赢了几千块,衣兜里的钱装得满满的。
我去上厕所,虎子跟了过来,悄悄对我说:“赢了这么多,赶快走吧!如果不走,这帮人不会放过你的!”
“去哪儿好呢?”我问。“就去我家,那儿安全!”虎子说。于是,我就跟着他去了他家。他安顿我住下,自己又返回了场子。我把赢的钱整理了一下,吓一跳,有一万多块!既兴奋又紧张,也不敢睡觉,生怕那些人过来找我麻烦。深夜两三点钟虎子回来了。他说,那些人正在四处找我,嘱咐我哪都别去,就呆在他家里。接着他又说话了。他说他哥多么多么的可怜,一个月领一百多块钱工资,要养活老婆孩子一大家人。现在,钱输了几百块,老婆不准他进家门,人痛苦得不行。我问,人呢?他说,就在门外面站着。我说,叫他进来吧。虎子哥一进门,就汪汪地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问他输了多少?他说八百多。我数了八张百元票交给了他。他脸上有了笑容,对我说:“你是个好人,可救了我!谢谢了!”“虎子和我是朋友,你是他哥,我见你可怜,就把你输的钱退给你!你可得记住了,这不符合规矩!你以后就别赌了,你不是那块材料!”钱给得不明不白的,话我得给他说清楚,这可不能马虎。“是,是,是!记住了!”他连声答应。
第二天早上,虎子去车站探路,回来报告说,那几个人还在找我,坐班车危险。不得已让虎子替我找了一辆出租车过来,我没敢耽搁,坐上就走。出发前,塞给虎子两百块钱,向他表示了感谢。不到两个小时,回到了家里,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啊!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认识了一个叫小郑的人。他常过来看录像,时间长了就混熟了。这个人喜欢给人帮忙,帮忙打个饭看个门什么的,挺招人喜欢。我把他当朋友,常请他吃饭喝酒拉家常,关系就这样一天天铁了起来。
有一天,他请我到他住所喝酒,还叫来两位朋友陪我,四个人一起喝。我酒量本来就不行,几杯酒下肚,就云里雾里了。小郑说喝酒没意思,打麻将吧,四个人正好一桌,我趁着酒兴就答应了。不知怎么回事,手气这回背死了,吃不上牌也碰不上牌,一晚上也没胡几把,一千多块钱输出去了,还倒欠人家几百块。小郑也输了,他安慰我:“哥,实在对不起!请你喝酒,没想到让你输大了。对不起哥,你输的钱一共是多少?我给你出!”
“兄弟,愿赌服输,不怨你。这点小钱对哥不算什么!”回到家睡床上,越想越生气。不心疼?那可是我一周辛辛苦苦挣来的!心里有些不甘。我心想,这人的运气都是一阵阵的。前段时间不是很好吗?或许,过几天又变过来了。
第三天晚上,小郑好像知道我心思似的,对我说:“哥,钱输了就得捞,不捞就真的输掉了!”
我问他怎么捞,他说有个好地方,只要胆大心细,一定挣大钱。他说“开拖拉机”挣钱最快,只要钱多敢下注,不是把人吓死就是把人淹死。他问我会不会?我说会一点。他问我手里有多少钱?我说几百块,他说不行,至少得一万块。我把几个月放录像挣的钱,包括上次赢的钱全装兜里,就跟他上了场子。
场子可真大,十几个人在那儿玩,桌子上的钱堆成了小山。我在旁边看,烟递过来了,茶水也敬上来了,有人还热情地帮我打底。每人压五块的底,头家发牌,下家必蒙十五块,一看牌最少得上四十块,所以都不敢看,就十五十五的瞎蒙,蒙了几圈才有人看牌。前面几把我的牌不行,只能pass,扔进去了几百块。这运气?真怪!有一把,我是个对子,扔掉可惜,就硬着头皮跟上。别人也看牌跟上,我想比牌又比不成,因为还有两家在那儿使劲蒙。就这样,几百块扔进去了才等到了比牌的机会。人家比我牌大,我输了!吸取了教训,也不敢再瞎蒙了,把把看牌,遇小牌就扔。终于,等到了一把大牌,我信心满满,心想:这把是十拿九稳了。谁料想,有两家蒙的,就是不看牌,在那儿一个劲的往锅里扔钱,蒙!我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扔进去了,就是没有比牌的机会。急得我头上直冒汗,找小郑借,他说:“哥,算了!我的钱也不多了,给你我就开不成了。就是把钱全给你,看这阵式,你也是白扔。算了,哥!”
我把牌愤怒地往桌上一扔,走人了。
各位,是副什么牌?三个A――王牌!我叫人给饿死了!
回家后我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一点精神都没有。一个亲戚来看我,他是混社会的,我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了他。
他说:“你叫人当点给踩了。打麻将是人家布的局,三杀一!上家负责看牲口,不让你吃牌,人家是通的,你不输才怪!开拖拉机,那帮人是一伙的,是专门伺候你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到处找那个小郑,哪里有?消失了!
吃一堑长一智,生活还得继续。有一天,我正在写广告牌,虎子出现在我面前。他说他犯了事,出来躲几天。我问他犯什么事,他不说,我也不好再追问。他每天跟着我吃住,偶尔帮我看看场子。
有一天晚上十点多,录像放完了,有三个女孩坐录像厅沙发椅上不愿离开。虎子在和她们聊天,聊得正欢。虎子对我说,这三个女孩是卫校的学生,想看那种片子,她们掏钱包场。我说不行,这不符合规矩,存在安全隐患!虎子边安慰我,边给我挤眉弄眼,意思是,这些女孩是送过来的,嘴边的肉。我生气了,对他怒吼道:“不行就是不行!这儿我说了算!赶快把人撵走!”那几个女孩嘴里嘟嘟囔囔生气走了,虎子骂我:“你就是个棒槌!”
第二天早上起来,没见到虎子,他消失了。过了几天,当地警察来录像厅搞调查,手里拿着一张通辑令。通辑令上有虎子的照片,说他是杀人犯!他奸杀了一个女孩!具体案情不了解,警察没多说。和杀人犯生活在一起,好几天?真可怕!糊涂呀……
再说说那个小郑。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前天去乡下卖货,路过一个建筑工地,看到一个工人,有点面熟,走近一看,就是他。我愤怒地看着他,他却假装不认识我。
唉,交友不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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