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呦-哀呦-哀呦……”救护车的警笛声忽然从西边席卷过来,一层层浓稠,捱到近前,分贝顿时扩大到如贴着耳朵似的。
黄昏时分,一切声响都在悄悄地疲软下去,消减到与地面平行的高度,再沉降、低伏,直到被暮色吞并。鸟鸣还在休整的间歇,夏虫依然在沉寂的边缘停留,这会儿,乍然溅起的急促声响仿佛抓住了这个空隙,显得尤其突兀。随着一声急刹车,我的心猛烈乱蹿,又腾地被揪起。四处眺望间,公公进来说:“一个男人被撞倒了,昏迷着,可怜哪!人应该活着。”直到这时,我才从怀疑是某部电视剧的背景音中走出来。公公说,他正好去买挠痒棒,正好看见。他举了举,这是根被压制的扁竹棒,通体浅黄,顶端曲起,他说是在菜场找了好久才买到的。他伸出一个指头,向我指向那幢楼,在南面,他喃喃地说。“南门外吧。”我补充道。我不敢想像那个场景,那可以预见的血淋淋的场景。
意外总在突然间搬到人们面前。在城市,那个倒霉的陌生人被一场意外甩在马路上,供人以同情、不解,或某种侥幸心理观看,漠然地看着意外剥离出的恐怖蔓延在这个人身上,站在人间的悲哀边上,感慨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那时,窗外夕阳的光线已经奄奄。
救护车很快便拉了人调头从东头驶向西头,就在南门外那条道路上,车子风一般越过,越过小区透明围墙,一帧帧剪切过去,我的眼眶湿润了。每当听闻救护车声响,我总是以这般条件反射行注目视。我总想起一个女的说,她每次到临人们婚庆现场,就要哭,无法控制地流泪。也许,她在类似的幸福中获得了某种共鸣吧,触及了内心里脆弱的神经,牵起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眼泪撬动了某种平衡,平息汹涌的思绪。
可是,救护车又怎么撬动了我的思绪?
也许是十几年前刚生完孩子那天的记忆使然,但好像又不全是。出院那天,先生大张旗鼓地预约了救护车,家里人将我包得严严实实的,从头到脚,哪都没漏下,说是不能见风,然后,五六个人一齐将我扛到车上,我整个人俨然木乃伊,任凭摆布。到了家,又是不让我使一分力,我瞬间夸张如“危重病人”似的,于是享受起饭来张口般的待遇……其实,那天,我记不太清是否一路警笛前行。
与救护车的亲密接触,印象至深的莫过于此,只是,当初借用了它的衍生功能。
那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窗外如泼墨,车子攘攘,虫鸣咝咝,可是,他的晚餐在哪里?他醒来了吗?总是在这种时候,油然升起对生命的敬畏感,沉重,压抑。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一救护车警笛声就会被漫天的灰尘、照常升起的太阳、人们轻轻悄悄的脚步声……被这一切日常所淡化和淹没。然而,那个被意外选中的人,痛苦却可能山一般压着他,在往后的时光里,咀嚼痛苦剩余下的残渣,并由此扼住了某些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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