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汽车驶过

县城的马路还都是土路，但树枝一样从马路上分出的小巷道却是青色的鹅卵石铺成的。

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汽车在马路上跑过。那时候让我们追着赶着的是三四匹马拉着的胶轮大马车。

一天，我们在电影院外面的土路上垒着石头，希望碰巧有汽车经过，可以把汽车挡一下，看看汽车出的洋相。

真的就有一辆不知是“解放”还是“嘎斯”的卡车从远处出现了。我们兴奋地赶紧用石头把马路给挡住了。车到了，停了下来，司机吼骂着从驾驶室出来。小伙伴们做鸟兽散，我被司机追上扯住了肩膀，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汽车真是一个稀罕物。

渐渐地，我们好奇数汽车的轮子了，轮子越多就越稀奇，发现十轮卡车就啧啧称奇。也竟然看到有女司机开的汽车！想象着那女的太了不起了。

看到草绿色的北京吉普车，知道那是这个县最大人物的车。心里便有无限的艳羡。

从县上出去，只有汽车站发往天水的长途班车。

长途班车印象深的是车顶上露天的行李架和车上座位前面的铁扶手。行李都要通过后窗户那儿装的梯子带上去，装好后用渔网一样的绳子罩起来。

坐班车，一百公里的路要四个多小时，期间要翻两座山。我坐上班车，摇晃一会儿就瞌睡，就要爬在眼前的铁扶手上睡觉。中间醒来，偷偷擦掉口水，若无其事地又睡了。不睡，就那样晃着，太心急了。一次，下车后发现自己脑门右边一个包，原来是睡觉时头在窗户玻璃上一碰一碰地磕的。还好，人家的玻璃没事儿。

到外地工作后，想到回家要坐的长途班车时，心里就有些害怕。

上高中，假期时，被二舅带到了他的单位。一次我坐在车上，二舅不知干什么去了，车钥匙没拔，我极端好奇，就挪到驾驶位上，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扭动了车钥匙，车轰隆地抖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急忙把钥匙拧回来，惊魂稍定。

结婚时用了单位的拉达车。下海时坐了公爵王。知道了小汽车也是有名号的，比如那时的上海、伏尔加。听到学生说她哥做生意有辆蓝鸟时，我想这车一定不错，因为那名字太让人遐想了。

汽车是工业文明的产物，在我们当时的农业大国依然还稀罕得很。

所以掌握方向盘的人就牛得很，如同营业员和医生一样。有时难免要向外地捎个人啊，捎个东西啊，搭个便车啊，你就不能不去堆着笑脸巴结开车的师傅。

至今还记得，给单位领导开专车的司机，被人高看惯了，俨然自己也是一个领导。

我也竟然能沾公家的便宜了。

乘着“非典”，我用单位配的桑塔拉找了一块儿空地天天练车。“非典”结束了，我的车也练好了。

会开车了，便开车去接放学的儿子。结果在一个十字路口熄火了，四面的车狂按着喇叭，我满头大汗，手足无措，最后只记得发动、熄火，熄火、发动了五次。

周天去党校学习，老师说让我顺便路过兰大的时候带一个老师过来，我硬着头皮答应了。早早想好路线，默记操作要领，生怕露了新手的馅儿。还好，顺利。中午班上组织到一个繁华的地方去吃饭，我说有事不能参加了。实际是我怕去了停不好车。

一次晚上开车去一个宾馆看人，过栏杆，进大门还好，门卫指了一个地方让去停。黑乎乎的，好不容易倒正了，要倒进去，却听到后屁股咣当一声！我吓了一跳，慌忙开车跑了。

一次坐车去酒泉出差，出了市区，大家知道我会开车了，就让我开，看看我的水平。那时还没拿到驾照，我们也胆大，我和司机就换了位置。开得还不错，只是手臂、眼睛，乃至腿脚都是直的。突然看到前面岔路口有警察站着，眼看着警察有了招手的动作。司机和我都有些不知所措，换座位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定下怎么办，我糊里糊涂也没减速，车就直接开过去了。幸亏开过去了，不然会有很多的麻烦。车里坐的同事都松了一口气。继续开着，天热，没开空调，窗户开着。开快了，风吹得厉害，后面的报纸也飞了起来。同事叫，把你前面的玻璃摇起来，风大得很。我说，不行，我的手不敢离开方向盘。

最危险的是去机场送妻子。上了车我们就一直在车上争执着。我负气开车，车也很快。一个隧道口的排水道上面的铁栅面缺了一块，车冲过去，一声巨响，爆胎了。我赶紧把车停在隧道边，下车去查看。说时迟那时快，后面又一辆车“砰”的过去了。幸好，那车没有爆胎，但是是在我身边冲过去的，我有些后怕。经过这次，我知道，开车绝对不能生气；出了事，千万不要低头只顾查看车的问题，一定要注意避开路上其他来往的车辆。

单位有一辆从海口顶账来的奔驰车，领导们都有自己的专车，这车也扎眼，他们都不坐，只好以接待车的名义闲放着。管车的和开车的都跟我好，我便时常堂而皇之地不坐桑塔拉而去蹭坐奔驰，结果，后来便成了我的罪状，说我很炫耀，领导不敢坐的车我都敢坐。也是，带S的奔驰确实宽敞舒服，那银色的圆圈里有立体感的等分放射状的三角组成的车标果然能激起人的虚荣。最后的教训是，不该享受的享受了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干公事的人到了一定程度都会琢磨有自己的专车吧，那是进步和身份的象征。坐惯了公车而不得坐了又会有很大的失落。

2007年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北京混着。挤公交就不可避免。早出晚归，从通州到中国科技馆，上下班时段，公交基本就没有不挤的时候。一日实在感慨挤公交的不堪日子，给儿子发短信希望能慰藉一下焦躁的心。我说，这公交真的让人每天当相片了，受不了了。儿子回，公交就是人挤人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先是生气，说的什么话呀，也不把老子同情一下，安慰一下。转而又醍醐灌顶，对啊，自己不就是一个普罗大众吗，我是老几啊，怎么就不能挤公交？

车不止是身份的象征，对于生意人来说还是实力的展示和赚钱的工具。

联系生意，签合同，你坐大巴去和开车去不一样，开普通车去和开好车去也不一样。车会涨你的身价，延长你的腿脚，提高你的效率。

需用车又没有车而要借别人的车，那为难不亚于向别人借一笔巨款。因为我有这样的切身感受，所以当我有了车而别人来借时，我可有些过分的热情。

后来知道，车真的不能随便借，那后面跟着许多的法律责任问题呢。

时代发展到大部分人都可以买车了。我便为买自动和手动纠结过，最后还是买了自动挡，人到底轻松嘛！什么手动挡省油，有驾驶乐趣。我车都买了，油钱就不用计较了。为了人轻松，我宁可不要那驾驶的乐趣。

后悔的是买房子时没有咬牙买车位。

开车了，各式的违章扣分罚款和过桥过路费又让人觉得是很大的负担。城里边的堵和停车的难也让人很难受。

前几年去了两次阿联酋，感叹于那里车的多、车的好、车的便宜和开车成本的低了。天也热，来来往往全是车。各式跑车经常看到。汽油便宜，来去各酋长国没见过收费站。阿拉伯女性开丰田霸道很酷。回来心里就纳闷，国内的车怎么就贵，开车成本就高，难道我们的工资比人家高吗？

怎么突然就感觉车不值钱了，甚至成负担了。大都市，小乡村，满世界都是车。过去那罩在汽车身上的光环都渐次褪去了。

从无到有，汽车也折射着我们生存、生活的变化。新能源汽车已然勃兴，无人驾驶汽车眼看就要成为现实。看来，汽车的故事还很悠长啊。

我想，起码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之路上，注定都会有各式各样的汽车不断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 有汽车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