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云大师
1
在禅宗里有一则公案：
当初，达摩祖师从印度来到中国，
正是梁武帝主政的时候。
梁武帝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平常建筑寺庙、广度僧侣、印经造像，
甚至自己素食、讲经，可以说布施、修福，
做了不少功德。
当他听说从印度来了一位高僧达摩祖师，
就礼请他到宫中问法：
“朕从主政以来，建寺度僧，行善不断，请问有甚么功德？”
达摩祖师回答：“了无功德！”
梁武帝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心想：
“我做了那么多善事，你不但不赞美我，怎么还说没有功德呢？”
因此不免对达摩祖师心生反感，而达摩祖师也觉得与他无缘，
于是拂袖而去。
达摩祖师回答“了无功德”，错了吗？
梁武帝认为自己造寺庙、度僧侣、印经典、说佛法，有功德，错了吗？
都不错！
梁武帝所作建寺度僧的功德，是有为的功德，多做多得，少做少得。
达摩师祖讲的功德，是功德性，自性功德本来具足，
并不是因为我现在布施、做慈善，功德就有所增加，不做就有所减少。
所以，有为功德可以说多说少，无为的功德则不能论多论少。
在《金刚经》里提到福德与福性的问题。
福德，从因果上讲，当然可以论多论少，
行善修福，多做多得，少做少得；
福德的自性，则不容以有无的对立观念来论多论少。
所以，达摩祖师从本体上讲功德，
梁武帝还没有那么深的领悟，
所以彼此不能相契。
梁武帝之所以能成为一代君王，
其实也是因为他在过去世曾经布施、行善。
因此，在佛门里有一首赞叹梁武帝及说明布施功德的偈语：
三宝门中福好修，一文施舍万文收；
不信但看梁武帝，曾施一笠管山河。
梁武帝过去世曾是一个樵夫，
有一天，打完柴回家途中，
突然下起雨来，
他看到一尊佛像在露天里被雨淋着，
就把戴在自己头上的斗笠布施给这一尊佛。
由于他布施的功德，后来感得成为一代帝王的果报。
不过，这种有为的果报并非究竟，
譬如，即使做了帝王，福报用尽，还是会再堕落。
所以，福德可以说多说少，说有说无；
而福德性，即使是堕落到地狱、饿鬼、畜生，
五趣流转，六道轮回，我们的真如自性、福德性，
始终没有损减分毫。
因此，布施、设斋究竟是否有功德，
就看是从什么层次来讲。
如果从有为法来看，
布施必定有功德。
布施犹如播种，
有播种，因缘成熟，必有收获。
所以布施是无尽的宝藏，
你有布施，你就有储蓄，就有果报。
一个人如果每天光贪图别人的东西，是贪穷；
长行喜舍，才是富贵。
2
布施也不一定要用钱财珍宝去布施，
你心底善良，可以用说好话布施；
你I心里面有丰富的力量，
可以用为人服务来布施；
即使你不会说好话，没有力量为人服务，
只要人家做好事，你心里随缘欢喜，随喜也是不是。
每个人心里都有随喜、随心、随口、随力的功德宝藏，
所以我们应该把储蓄在我们自己心田里的宝藏，
随时布施，这才是致富之道。
布施是“人天三福行”之一，
布施是通往人天的道路，
你有布施，你就有道路，就能达到目标。
布施如桥梁，人与人之间的人际沟通，
如同过河需要桥梁。
布施是人我之间的桥梁，
我说你的好话，我就能和你沟通，
我有利益给你，帮助你，我就能和你沟通。
布施如田地，你有田地，你才能有收成，
你有布施的种子，将来才能开花结果。
3
过去有一个小女孩，父母双亡，沦为乞丐。
有一天，她到寺院去拜佛，看到很多的信徒打斋供众，
当下生起一念随喜的好心；
但是摸摸口袋，身上只有一个铜钱，
是过去在垃圾堆上捡到的，把它拿出来布施。
大和尚知道了，亲自来为她上堂说法，为她诵经祈福。
这个贫穷的小女孩离开寺院之后，
走到一棵大树下休息，不久就睡着了。
这时皇后刚逝世不久，国王心里烦闷，
和大臣外出郊游、打猎，见到树下发光，
向前一看，是一个犹如仙女下凡般千娇百媚的女孩，
非常欢喜，就把她迎回宫里，立为皇后。
本来是一个贫穷的乞丐，一下子贵为皇后，
她心想：“这必定是我布施所得到的功德、福报。”
因此，为了感恩图报，她就从宫里带来了财宝，
要到这个寺院里去作大布施。
途中，她心想：“我当初只布施一块钱，
主持大和尚就亲自来为我诵经祈福，
今天我再到寺院去大布施，
这个大和尚不知要如何重视我呢？”
但是她来到寺院时，大和尚见都没有见她，
只叫了一个知客师为她诵经祝福。
皇后不免感到生气、失望，后来知客师说：
“施主，上一次你来，虽是一块钱，
但那时你的真心里全部所有，至诚恳切，
那一块钱的功德无量无边，
大和尚当然要为你诵经祝福。
现在，你布施的财宝虽然多，
不过，在我慢之心下，不算很多，
所以，由我为你祝福就够了。”
4
布施，有所谓“心田事不同，功德分胜劣”。
有时候，同是布施一块钱，功德应该是一样的，
不过，你的一块钱布施给国家修桥建路，
布施给学生做奖学金，这样的功德未来性就很大了；
我一块钱只是用来布施给儿女打牌、吃喝玩乐，
由于田不同，对象不同，功德就因此有胜劣。
同样的对象，你的一块钱布施给青年做奖学金，
我的一块钱也是给青年做奖学金，不过，
你的心里望报，你的心量很小，我的心广大无边，
如此我的一块钱功德就大了。
因此，布施主要在于我们的发心；
发心不同，功德就有胜劣之分。
一念虔诚，即使是布施一块钱的功德，
有时候与布施百万的功德不相上下的。
5
唐朝的裴(pei)休宰相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他很希望儿子能到寺院里过一段出家的生活。
就如同现在的泰国，要想取得公民资格，
一生当中一定要出家一次，
也等于中华民国的役男要服兵役一样。
因此，他把已经做到翰林的儿子，
送到寺院里去修行参学。
这个翰林到了寺院，先从沙弥做起，
每天必须打柴、推磨、种田、担水，
弄得身心疲累不堪。
有一次，他从山下挑一担水回到山上，
忍耐不住心里的不满，而发牢骚道：
“翰林挑水汗淋腰，和尚吃了怎能消？”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正好给从旁边经过的住持大和尚听到了，
就说：“老僧一炷香，能消万劫粮。”
意思是说，我只要一炷香，你万劫的供养，我都能消受。
所以，出家人修无为法，你有为法的功德，布施多少，都能接受。
6
布施的最高境界，是三轮体空——
没有布施的我、没有受施的人、没有所施的物，
我、你和所施的物，都能不着相，
这才是真正的无相布施。
所谓“空心不空境，空境不空心，心境两俱空，心境俱不空。”
如此功德就有大小之分了。
说到布施得福报的多少，有时布施很多，得到的福报很少，
有时布施的财物有限，得到的果报却很大。
为甚么会施少得多，或施多得少？
施多得少，是因为有望报的心，有利害心；
施少得多，则是因为出发心是为了利益他人，
是用恭敬心布施，所以布施的功德，诚如前面所说：
“心田事不同，功德分胜劣。”
7
布施的果报究竟为何分胜劣？
有时候布施“田胜财劣”，就如过去佛在世，
有一天，佛陀经过一个地方，
一个儿童欢喜地捧了一钵土供养佛陀。
因为布施的对象是佛陀，田很胜，
虽然所施物泥土很劣，功德却奇大无比。
有时财胜田劣，例如用珠宝施给穷人。
有时候田财俱胜，例如用黄金七宝布施给有学问有道德的人。
有时候田财俱劣，例如用剩饭菜布施给乞丐吃。
有时候，心财不同，心很重，财很轻，
例如佛经里面所说的“贫女一灯”，贫穷的女子布施一盏灯，
心很重，财很轻。
有时候，财重心轻，例如前面讲过的贫女变皇后，
最初用一块钱去布施、打斋，那是心重财轻，
但后来她贵为皇后，虽然布施的钱财很贵重，
却用贡高我慢的轻心布施，所以，
虽为皇后，也只获得知客师替她诵经祝福。
有的是心财俱重，也就是用恭敬心来布施贵重的东西，
例如须达长者布施只树给孤独园，用黄金铺地，这是心重财重；
还有心财俱轻，例如用傲慢心给穷人一块钱，还要叮咛：
“下次不可再来了哦！”这是心财俱轻。
8
此外，还有施受的不同，
有时施者清净，受着不清净，
例如我们到监狱里，或到一些苦难的地方去布施，
我们是慈悲为怀布施，布施的人心很清净，
可是受的人心里不清净。
有时施者不清净，受者清净，
例如有人偷窃别人的东西，
然后到寺院去添香油，去做功德，
这就是布施的人不清净，接受的人清净。
有时施受俱清净，例如宝积佛用香、花供养佛；
又如无尽意菩萨用璎珞供养观世音菩萨，
这就好像有道德的人礼敬有道德的人。
有时布施和接受的人都不清净，
例如盗贼盗窃赃物给贪官污吏，
金钱来路已经不正，又再拿去贿赂，
这就是施受俱不净。
9
因此，说到布施，有时候同样的布施，
但因为钱财用法不一样，对方接受的心态不一样，
而我布施的出发心也不一样，功德就有了胜劣之分。
所以，《六祖坛经》里说布施“了无功德”，
是因为有为法的功德是可多可少的，
唯有我们本体的功德性才是不增不减。
无多无少，这是学佛者应有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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