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珊珊在厨房间准备全家人的早餐,卧室里隐隐约约传出老瞿讲电话的声音。
“早餐这么丰盛啊,谢谢老婆!”珊珊在盛饭,老瞿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里,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伏在她肩头说。“谁的电话啊,讲这么长时间?”珊珊笑着问。“崔小虹打来的,说要来上海,请你吃饭。”“就是你那个纯洁的男女关系?你爱见不见,我坚决不去。” “别那么激动,好多年不见了,她最近生意做砸了,好歹朋友一场,去安慰安慰她吧!”“是不是你的朋友我不确定,但肯定不是我的……等等,是不是最近老妈回老家炫富去了?”
珊珊心头一紧,婆婆虽然善良热情但却极其虚荣,每次回老家,总会跟七大姑八大姨夸张地说自己儿子在上海过得多好多好,在别人艳羡的眼神里获得心理上的满足。结果每次都会引来一大批找老瞿借钱的人,让珊珊无法应对。这才刚回去一周,崔小虹就飞来上海问候,怕不是真的以为老瞿发大财了吧?
老瞿的家在乌市,乌市的热情爽直一直让他念念不忘,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生活里建立的友谊,带着满满的人生快意。老瞿大学毕业后在老家创业10年,有一大波带着酒气和羊膻味的朋友,崔小虹是其中之一。她算不上漂亮,圆脸盘、颧骨上密密麻麻的雀斑;一双眼睛倒是明亮有神,带着生意人的精明;身材很好,胖瘦合适,穿衣服很好看;语言风格是大漠风沙打磨过的,粗粗剌剌;但讲起来赞美人的话,也让人非常受用,不得不赞叹多年生意场上的磨炼让她变得如此圆滑。然而交往并不多,和老瞿结婚十年,只和崔小虹打过两次交道:第一次是崔小虹来上海,当时老瞿忙,就让珊珊陪着游玩;第二次是老瞿带着全家回乌市,崔小虹安排吃过一次饭。
说起来崔小虹第一次来上海,其实非常的狼狈。2007年春,受一个多年合作的供货商的邀请,到上海旅游,供货商说是邀请了很多的客户,结果上了飞机只有崔小虹一人与他同行。崔小虹虽不漂亮,但做生意是把好手,杀伐决断比男人都要干脆,这在生意人眼中绝对称得上是一种魅力。崔小虹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个肥头大耳的供货商绝对入不了她的法眼,想到老瞿在上海,一下飞机就约了他。
听完崔小虹的描述,老瞿也明白了崔小虹的担心:“要么,你住到我家去?”“不用,你要出差不能耽误,让你家珊珊陪我几天吧?我就要住他帮我安排的酒店,浪费他的钱,治治他的坏心眼。”崔小虹恨恨地说。生意人就是在意钱,都这种境地了,还要在意个酒店,珊珊心想;但出于对朋友的保护和满足边疆人民对上海的好奇,珊珊就请假陪崔小虹好好逛了几天。外滩步行,各大商业中心购物,各种风味的餐厅都尝试一番。
崔小虹买名牌衣服、鞋子、包包花钱阔绰,非常舍得,虽然当时珊珊的月薪也有两万,但崔小虹仍展现了让她不得叹服的经济实力;买奢侈品不眨眼,珊珊自愧不如。不过,珊珊很快也发现了崔小虹非常矛盾的地方,她在要不要给小外甥女挑选一件纱裙的时候,非常的纠结,虽然只有600块,但她反复思忖,最后还是放下了,说:“小女孩长得快,穿一年就不能穿了,别买这么贵的了。”珊珊本想说每个女孩小时候的漂亮裙子,都能记一辈子,但崔小虹已经走得远远得了,只好作罢。吃饭的时候,崔小虹虽然总是抢着买单,但点菜却有点抠门,有时珊珊说要请她吃,她也没觉得不妥。几天下来,珊珊明白:边疆大款热衷于装点门面。
晚上同住酒店,崔小虹讲了自己的成长史,说得很动情,珊珊听着像交心;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说回到乌市要多多的寄一些特产回来,谢谢她这些天的陪伴,珊珊觉得很不好意思;又拿出买套装时商场赠送的一件价值200元的白T恤,一定要送给珊珊,不要都不行的那种热情,珊珊只好收下,感觉好像是在接受导游费。
回城的的飞机定在大清早,崔小虹不让珊珊送到机场了,两个人就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当时,上海经常会遇到爱绕路的黑心司机,珊珊说:“从这里到机场最多也就100块,你上车跟司机讲好价钱,别让他打表了,我们去机场基本上也都是这样操作的。”崔小虹应着,出租车到了,拥抱着说再见,珊珊目送着她走远。
崔小虹回去后好久没有联络,中秋节邮局送来一盒月饼,珊珊看了寄件人,调侃着跟老瞿说:“哈,看样子这是崔小虹付给我的导游费尾款。”“你这样说她太苛刻了!”被老瞿一顿批评,珊珊也不反驳,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次见到崔小虹已是七年之后,老瞿带着珊珊和儿子回乡。临行前,崔小虹在电话里热情地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珊珊特地备了好多带给她们的礼物。去乌市的飞机特别慢,七八个小时,大家都窝在狭小的机舱里,空气憋闷,餐食也不太好,珊珊很不舒服,年幼的儿子还把中午吃的一点食物全吐了出来,小家伙顿时没了早晨出发时的满眼好奇,懒懒地靠着妈妈。珊珊一心盼着早点到达,下飞机和孩子一起好好吃个饭。
晚点了一个多小时,飞机终于到达了乌市机场,因之前发生过 baoli 事件,机场的氛围还是蛮严肃的,珊珊不禁多了几分警觉,握紧了儿子的手。老瞿开机,发现错过了好多个电话,赶紧回了一下。“我们先不在机场吃饭了,崔小虹老公等了好久了,我们先回家吧!”珊珊点点头,老瞿拉着行李,珊珊牵着儿子,没有停留就出了机场。
在机场外的车队里寻找,并没有见到崔小虹;忽然,老瞿朝着一个大块头的男士跑去,两个人哈哈笑着打招呼,珊珊和儿子跟上来,“旺哥,这是我孩子老婆!”“旺哥!”珊珊随着老瞿打了招呼,跟儿子说:“叫叔叔好!”儿子很乖:“叔叔好!”旺哥笑着跟他们母子打了招呼,便和老瞿一起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往老瞿的老房子开去。一路上,车开得很快,道路两旁的白杨快速地朝后面退去。
刚把行李放好,旺哥就起身告辞了,老瞿关门进屋。“老瞿,这里挺偏的,儿子都还饿着呢,旺哥怎么这么快走了?我们怎么吃饭?”天已经黑了,这所老屋平时有朋友帮忙照看,暂住一下还可以,但冷锅冷灶的,没有食材,吃饭很是问题。“旺哥今晚有饭局,我们飞机延误,他来不及就先走了。”珊珊很不开心,这么晚也不方便打扰其他朋友,刚刚来的路上看到门口有小卖店,只好让老瞿去买几盒方便面凑合。之后几天,崔小虹也一直没有出现,珊珊和儿子跟着老瞿走亲访友,在各家吃饭;每每回到家看到她准备给崔小虹的礼物,她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
乌市的街道上,W族人非常多,闲散的中老年人,一群群地倚着广场上的栏杆晒太阳;三五成群的 年轻人,走在街上,穿着单薄,面庞英俊,但眼神清冷;一群群的孩子跑过,有的穿着破旧脏乱,一看就是家里孩子比较多,父母来不及照顾的,就这么放养着成长;偶尔有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脸庞白净得像天使,身后跟着祖母辈的妇人,看人的眼神也比较凌厉。每每与这样的眼神相遇,珊珊的心里就觉得没底,走在街上,遇到和自己同样面孔的汉人方觉得心安。出租车司机也都是W族人,珊珊坐在车上都会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
一周后的傍晚,老瞿带着他们到了一处野味馆,久久未露面的崔小虹终于想到要请他们一聚了。见面寒暄一番,崔小虹还是像之前那样的热情,讲话很大声,但眼神明显客套了。野味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乌市人的酒喝得厉害,吹牛功夫也不一般,珊珊听着觉得无聊,儿子好奇地在饭馆里到处看,她也跟着走了出来。重新回到桌上,老瞿和他们聊得正酣,崔小虹正在分享这些年她和儿子的游历,长大后的儿子可以帮她网络上订票订酒店,可以帮她做旅行攻略,让她觉得很骄傲;然后,话锋一转,说到当年来上海那次,最后打车到机场,她还是让司机打表了,并没有花到100元,说完脸上还带着那种精明的得意。
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瞬间笼罩了珊珊,那年牺牲了年假给崔小虹做导游的上海之行,只剩下了崔小虹记住的自己的聪明打车省钱的片段,她的善意被崔小虹生意人精明的头脑曲解了,她们同游同住、半夜深谈的情谊早已烟消云散。
老瞿还是请到上海来的崔小虹吃了顿饭,珊珊借口出差没有赴约。晚上,老瞿回来说:“崔小虹真的和我借钱了。”“借多少?”“300万!”“霍,很敢张口啊!你把咱们的房子卖了借给她吧!”老瞿叹了一口气,说:“她这些年在郊区投资了一处商业街,结果baoli事件发生后,全砸自己手里了;平时为人比较自私一些,有钱的时候,朋友都得罪了一遍,如今也找不到可以帮她的人了。”
“我们也帮不了她,你就直接和她说吧!商人的友谊都是看利益的,我们的经济水平没达到她朋友的标准。”珊珊说完这句话,撇下若有所思的老瞿,进房间继续做她的瑜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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