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与年关

作者: 我的文字会跳舞 | 来源:发表于2017-06-22 19:25 被阅读0次

            又到年关,浮躁而骄狂的车流与人流在大街到处喧嚣,到处都有采买年货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张扬的俗气,使人少了些许过年的喜庆心情。

            任凭别人如何张罗,我总觉的躲个静所,捧一本闲书,备一杯清茶,独自逍遥是为乐事。

            但大多数人似乎像忙碌的蚂蚁,不停地搬运伤害肠胃的美食、名酒与饮料,甚至明明吃不了的鸡鸭鱼肉,任凭过完春节扔到拉圾桶也大手大脚地釆买。而过多的走圈套,或虚情假意的人际来往也在一幕幕上演,多少人都在烦而无奈地大把花钱,多少人为了张显各自的社会角色,为了显富摆阔,而肆意挥霍着社会资源与财富。

            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又有几人能恣意随然,心甘情愿,为自身快乐,为表达真情实感而生活与忙碌?

            回忆小时候的年关,回忆清贫而叫人心动的那些年,叫我们时刻莫忘勤俭,莫忘自然消费真实所需,而现在总感到好多人生活忙的像打仗,交往假的像演戏,消费奢侈的近乎夸张,为人处事与言谈举止,使人觉得做作别扭而不舒适。

            常常回忆小时候过的年关,也曾多次抚摸着奶奶的遗像,父母的遗像,耳际边又似在倾听着先辈们对全家人艰难生活,勤俭持家的训导。而我奶奶过日子的勤俭细微,为人处事拿得起放得下,在郭村西头巷是大有名头的,所以印象更为深刻。

              我的奶奶名叫文焕英,她的娘家是离我们郭村二里之遥的薛庄村。小时候总记的奶奶干练利落,严苛恨活,屋里院外打扫干净整洁,连矻台,窗台,锤棉青石都擦的油光增亮。而她从早到晚,除了安排家务,似乎永远都在迷醉于炕头,窗台,院落,农具,捎门囗的卫生工作,她自己从头到脚也永远拾掇得走亲戚吃酒席一般光亮,有时候,真羡慕小脚奶奶,在平时家务工作与对外交际上的干练与风度。

            她除了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家人的生活,放羊拾柴,烧火做饭,地里活家务事,邻里交往亲戚走动等等,永远是她说了算。对于奶奶的话,父亲永远是一幅大大咧咧的唯唯诺诺,乐乐呵呵的言听计从,母亲有时做饭擀面条或炒菜舀油常被奶奶眼晴窝几窝,背地里虽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当着奶奶的面,却是一脸复杂的无奈。

        我们家共九囗人,六个孩子,三男三女。我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妺妹,在男孩中算是末末,从小调皮捣蛋贪玩胡闹,在村西半头也算出名的捣事猫。在学校上学也不是省油灯,因此在吃饭,或晚上睡觉时被奶奶责骂或拍打是经常事。奶奶怨嗔的眼神和那双干瘦有力的手掌是我最不愿见到的。

            那时候吃玉茭面杠子,胡萝卜擦菜馍,吃泡伙菜,喝玉茭面粗粉糊糊是一年的主食,父亲起早贪黑偷偷从临猗万荣换回的大麦面馍就算改善了生活。而每逢学校放星期天,孩子们很少不干家务或农活,割草拾柴,放羊养兔基本都干过,而在地里最大的娱乐就是灌禾鼠,逮知了猴煮着吃,甚至背着铁铣满河堰边挖屎壳郎烧着吃,在一望无际 的青纱帐中寻找一种野生的黑葡萄(天茄子)和屎瓜瓜等可食的野味算是最值得回忆的美味与趣事。

            冬季的北方大地,田野光秃秃一片,我们这些放星期天的孩子,一刻也不能清闲,只好在地里寻找遗落土里的红薯,胡萝卜,每年家中小厦坡上都晒着不少下锅的蔫萝卜。熬米汤或玉米面汤时下几根蔫萝卜也许会为平淡的饭桌添些许丰盛与色彩。寡油少菜的时侯,在地里挖土里的白菜根,切碎炒了就着玉茭面糊糊也算可囗好东西。夏天的放羊与割草,拾柴与挖野菜基本是常态,而我哥哥姐姐们似乎有永远干不完的活,而我却总是想方设法逃避出去,与同龄人打猴(陀螺),赢桃核或赌钱,而有时候输掉毛二八分,会纠结好些天,因为夏城的新华书店中,好些小人书也就几分钱一本,我曾揣着装有三毛八分钱的塑料钱夹子,步行十里地,在夏城买回四五本小画书。如此上心小赌贪玩,挨骂多的自然是我。而奶奶常常是一手拿着草筐镰刀,一手捏着半截麻花糖果之类哄我干活。有时,她牵着绵羊把绳索交给我,而我却是夺了好吃的撒脚逃跑,老远了向她咕噜着嘴做鬼脸,而气急败坏的奶奶经常跺着小脚骂,贼娃盛存,你就懒一个懒,懒一个懒,奸懒奸懒,晚上别回来,叫你爸熟你个皮!

            最难受和恐慌的是晩上,特别是漫长而漆黑的冬夜。

            一家九囗人,为了御寒挤在小厦那面土炕上,关了灯听奶奶东家长西家短的摆话,而数落家人干活不可心也是必要环节。我最烦心奶奶的说道,所以大多的夜晚是跑出去玩的精疲力尽才回家。有时躲在生产队马房,在马尿味与男人汗臭味的熏蒸气氛中,听刘红绪说古经,听大人们侃闲椽。听的最多的是些堡尔村杨皇帝,吴村山后杨德山游击队打日本,解宝盛八支队祸害乡亲,柏塔寺,禹庙圪垯传说等故事,而十二点散摊时几次都被头像个浇园斗,眼窝像个鸡蛋,脖颈就像丝线般的怪物吓的心咚咚跳,听他们说这怪物就躲在我家巷囗,看我回来会对我睁开血盆大囗,然后阿乌阿乌就要啃我了。而我因为怕鬼怪而心跳加速,有时一出马房就开跑,而快到家门囗就大声唱歌,以此驱除心中的胆怯。唱的是《我是公社小社员》或《路边有个落丝帽》,而听到歌声的母亲便说,这捣事鬼回来就有号响。当然,也有好些晚上,直到劳累一天的大人们睡熟了,我才偷偷溜回家,爬上炕钻自己被窝时,不是踩了大姐的腿就是踩了二哥的脚,这样夜半的土炕上会响起叫骂声,埋怨声,说笑声,而我也多次在这温馨的叫骂声中进入梦乡。

            印象中体魄伟岸的父亲浑身是劲,他一顿能吃一篦热馍,一小锅汤面,饭量大的惊人,而为了少吃而填饱肚皮,父亲常是吃凉馍,他说凉馍顶硬耐饥。

            老人家一年四季从不知闲,他苦劳苦作养活一家大小,很少见到他休息或睡觉,常常是白天干活晚上加班挣工分,而天麻麻亮,当孩子们上学时他已背回猪草羊草或一大筐柴禾。而我的母亲杜月翠,常年纺线结棉织布,然后在庙前集会卖个零花钱,有时甚至花几毛钱车票到潞村去卖。全家人的穿衣鞋袜做的最多的是大姐,为了父母,为了读书上学的兄弟姊妹,大姐引串除了参加劳动挣工分,还没黑没明的拉鞋底,做鞋帮,维持一家大小的穿戴,而她甚至晩上不睡觉做很多的手工鞋让母亲拿到集上去卖。由于父母辛劳,全家协力,更加上奶奶的勤俭和精打细算,小时候再困难年境,日子总能马马虎虎维持,没饿着一个孩子,而我的邻居家大人孩子饿肚子却是常有的事。

            记得好像是1969年,或者1970年放寒假,我和二哥成存被奶奶打骂到地里拾柴禾,雪花飘飞的日子,刮着刺骨的寒风,我们拿着老虎夹子,推着小平车到桥坡下地里夹棉花根。我内心虽惦念着赢杏核赌博的玩伴,但又觉奶奶说的也在理,何况常年烧柴做饭,柴禾的确不多。奶奶说,棉花根煮麻花油馍是好柴禾,多拾些柴禾好过年呀。这样,好几天我们背着夹子,推着小平车就踅磨在地头夹棉花根或河堰上掰干柴。十冬腊月,我们穿的单鞋夹袜,棉衣也单薄,我的棉袄袖头被鼻涕或脏手擦的油黑发亮,而二哥的耳朵和手背经常冻伤出血。

            在家乡这片苦难而苍凉的大地上,我们哥俩东奔西跑能弄到一车斗柴禾,得到奶奶的认可,父母的夸赞,便是极大的快乐。

          腊月二十三要祭灶王爷,奶奶常常鼓动我们弟兄去邻居家的土地爷楼阁偷吃灶肚馍,她说吃了祭祀的灶肚馍,一年四季都不会缺少吃喝。而我们虽然内心跃动,却必定没有偷人灶肚馍胆量。

          过了腊月二十三神鬼都不管。也就是说忙活一年的庄稼人,今年再也不会敲钟上地,再也不会集体会战,搞农田基本建设。

          生产队放了假,巷头有人栽老杆绑秋千,巷尾有人拉板胡有人唱蒲剧,大队庙头拐腿随来叔敲锣打鼓闹起红火,而杀猪宰羊的屠户,肉架也挂在泊池旁的大路边,麦场里支起了打扑克赌钱的小桌,玩色子麻钱的也在避静地方开始活动,而这些花样百出的各种活动,我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参与过。由于孩子们多,除了平时拚命挣工分,空余时间总是忙着放羊拾柴操持家务。

          记的有一年腊月二十五,奶奶叫父亲到夏县西城壕豆腐坊买一块钱豆腐渣,因为瓮里粮食紧张,凑着年关油味重,加带着吃些杂食,以防开春饥荒。

            蒸熟的豆腐渣,就着猪油炒的泡伙菜,全家都得吃。可小孩子盼年,巴巴的就想吃白面枣花馍,吃麻花油馍与猪肉豆腐粉条,根本不想吃这东西。于是奶奶就笑眯眯的哄劝,劝说不动,就立眉瞪目,拐拐子一戮一戮说,吃渣发家,吃渣发家,不吃渣这个家咋个能发?老社会地主老财屋里紧慢还得吃个渣,穷家过日月咋能不吃个渣?年馑时候树皮都啃光了,还想吃渣?做梦吧!再劝不动便讲起了,广绪年间天大旱,人吃人,犬吃犬,人实在饿的不行吃烂套,上晁村一户人家为了救他母亲,把小娃腿都煮吃了。在奶奶不停的唠叨声中我两眼含泪吃着豆腐渣,而母亲总是心疼小儿,但她又拗不过当家主事的奶奶。父亲笑呵呵捧着碗,大囗大囗吃着,嘴里还不停好吃好吃的嘘叨着。毎人毎天吃一碗,全家就得吃一篦,这样的课程奶奶毎天在重复着,直到进了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十八,大街小巷的年味越来越浓。走在巷里便能嗅到各家各户的煮麻花与炒菜香,而我们家才能慢慢加带上枣花馍,白面馄饨和麻花。

          真正品尝年味还要到年三十,孩子们踅来踅去不离家,一会吃麻花,一会儿掰一块生豆腐,一会吃两个小馄饨,而这一天平时慬持的奶奶也不管了我们,变得极为和善可亲,如果那个孩子能从热馄饨中吃出二分钱硬币可得个好兆头,吃出个五分钱更是今年红运当头了,奶奶少牙跑风的嘴角也会笑呵呵了。

          年三十后晌贴对联,门神,晩上得祭祖拜神,老人们带着孩子摆放祭品,祭拜磕头,囗中嘟嘟着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还得点鞭炮告知先祖与上天。

            祭献完掌管我们官运财运,吃喝拉撤的各路神仙,母亲才和大姐从箱内柜中拿出新衣服,新鞋新袜子,而我们全家都开始忙着烧水洗头擦身洗脚,准备着正月初一的穿上新衣游街摆巷。

            而每年贫穷而快乐着的年关,都会给我留下温情而受益终生的回忆。

            小时候的年关,年年都这么过,虽贫穷而努力奋斗,生活勤俭朴素却心里踏实,虽然需求真实简单又很容易满足,于困难无尽无休斗争,但整个家庭充满浓浓亲情与互爱。至今回想,多少年来精神大餐最为丰盛与享受的,就是小时候这些年。

            总觉得现代人太有钱,太浮躁,太铺张,太虚荣,太复杂,太狡诈,贪欲无限而活的太累,太假,丢失的东西太多。

          到底丢了什么?传统的民俗文化?天然的亲情乡情?还是勤劳者节俭的家训?

            总觉的丢失许多。

            父母已往天国,亲情越来越薄,故乡的山水,故乡的人,快速发展的社会,时时叫人感到激奋,常常使人茫然。

          现在,  就连自己的儿女也常常聚少离多,总觉的过年少了许多。少了长辈的唠叨,少了祭桌前,在香火缭绕中少了对祖宗的敬拜,少了几千年形成的对中华诸神的敬偎,更少了朝夕相处的家人,对中华年文化的敬礼。

          但愿多传承些民族文化中美好的习俗,多些真实,少些虚伪,但愿多些踏实,少些奸诈,但愿多些亲情,少些虚套……

            回忆童年与年关,又到年关。但愿人人都能以积极平和心态,在释放阳光与暖意中,走过生命中的毎一个年关。

     

                      2017,1,15,于北京电影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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