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洗

作者: 献刀 | 来源:发表于2016-03-13 10:14 被阅读110次

    我受洗的时间是在2012年6月23日。按照中学地理知识,这一天是夏至日。那天早上起来,从杨浦区住处坐地铁到人民广场,与众弟兄姊妹会合坐大巴去朱家角,在那里和更多的人会合,受洗。

    由于时间计算的失误,我那天迟到了,加上早上雨很大,到了人民广场以后,忙乱地打着伞找大巴,绕着上海博物馆转了很多圈,打手机沟通数次,才终于找到大巴。此时所有人已经在车上等我不下20分钟,一上车就听见有人抱怨我,我道声歉,找到一个位子坐下,沉默不语,大巴发动,去朱家角。

    6月中旬我从学校毕业,临时找了一个复旦旁边的靠近大学路的集体宿舍,到7月中旬找到了成山路租住处,搬离这里,刚好住了一个月。受洗这天也是在我住这个集体宿舍的一个月当中。

    现在想起来,这一个月的记忆,比我大学四年任何一段时间的记忆,都要更加清楚深刻。

    原本计划与教会弟兄找一处合租的房子,但在临近离开学校宿舍前,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去处,复旦旁边那个集体宿舍成了临时的选择。搬进去的第一天就让我颇为震惊。三人住的宿舍空间狭小逼仄,进门左手边是两架高低床,床宽不足以让人翻一次身。右手边一半是卫生间,另一半空间摆放着几张课桌,课桌上是一个室友的电脑以及一些杂物。在床和卫生间之间是唯一的走动空间,这条过道与肩同宽。在我搬进来时,管理员阿姨与我彼此震惊着,我惊讶于当初她给我试看的房间根本不是如此,她惊讶于我搬来的东西太多,无处容放,坚决不许我把这么多东西带来,我只好将一半的东西寄存于同学的住处。

    和我同住的两个哥们,直到一个月后我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我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日常沟通,偶尔简单聊两句。宿舍空间狭小,卫生条件极差,房间之间几乎没有隔音,这栋房子又临街,外面车水马龙声如在耳边,破旧窗户毫无隔音效果,何况正值暑中,房间里没有空调和风扇,大家全靠开窗带来的那点风解热,噪音不噪音倒在其次了。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我睡得很差,一则天气闷热难当,二则外面车马声自晚至昼没有一刻停歇,三则偌大上铺摇摇欲坠,睡在上面既无空间翻身,动一动也会弄出很大动静,四则刚刚搬离学校而工作未定,一片茫然。好在我无知而无畏,一夜凄凉之后也就不太把它放在心上了。

    每天出门找工作我都把自己最值钱的东西随身带着,因为这里实在鱼龙混杂,又无秩序和隐私可言,同宿舍的两个哥们,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的,寸头,戴眼镜,每天早上准时衬衫西裤,提着电脑包出去上班,晚上准时回来,坐在床上,电脑摆放在床前桌上,开始放着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的网络口水歌,打魔兽游戏,一直到睡觉。另一个长头发,很瘦,没有工作,也不去找,每天在宿舍吃泡面打魔兽,再无其它项目。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为什么这么生活,在我住在那里的一个月里,有一天早上我还在睡觉时,忽然一个宿管阿姨进来找他麻烦,要他交房租,不然搬走,阿姨声音很大,话说得很难听,一整个楼道想必都知道了,他就在那里一直央求,说过几天就交,但阿姨死活不同意,无奈之下他找我借了一百块,凑齐房租付上,阿姨这才作罢。后来到我要搬离那里的时候,搬走当天我原本不打算提他借钱之事,但他得知我要走,赶忙找那位工作的哥们凑了一百块还给我,并且坚决要我拿着,帮我把东西搬到楼下,和我寒暄几句,送我离开。

    那一个月让我开了不少眼界,比如我近距离地观察到了猥琐到极致的小人物市侩嘴脸——宿管那几位翻脸之快,刻薄之极。他们是最彻底的唯利是图原则的执行者,在蝇头小利上动脑筋,彻底抛弃底线和体面,既不在乎自己的体面,更不在乎给别人留一点体面。这种性格我即便在老家农村最卑鄙的人身上也没有见过,毕竟熟人社会里人要顾及自己以及整个家族在当地社区生活下去的问题,在做哪怕最坏的事情时也要考虑隐藏和为自己争夺道理。但这里没有道理和体面,小市民随时准备与你一拍两散,相忘于江湖,所以能在你身上蹭多少就蹭多少。

    此外我也发现人的韧性可以很强,我在这里住了两三天以后就适应了其自然环境,可以在燥热和噪音中保持一整晚纹丝不动而睡得很踏实。这里地理位置很有意思,从这个丛林法则般的脏乱宿舍出去,走几步后,右手边就是无数人向往的复旦大学,光华楼气势逼人,倾倒众生,又让人想到那句“自由而无用的灵魂”,羡慕不已,左手边是大学路,每天我都要穿过这条清新怡人的道路到五角场乘坐地铁,它给了我很多抚慰。

    一件让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后悔的事情是当初也许应该和那两个哥们聊聊,或许给他们传福音。但一时一地,很多事情说来也是复杂。那时初出茅庐,混沌一片,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信什么,又正在一个迷惘不已一切都需要重新思考和调整的时期,好比睡梦中在迷雾里呐喊着杀出重围,哪里还知道旁边有别人。

    另一件事后有些惆怅的事情是那段时间几乎没有上网,因此那时候的邮件有很多埋在一堆广告邮件里没被看到。我在很久之后才看到一封那对去往美国读神学的弟兄姊妹当时走前写给会众的信,虽说这不是私人信件,但是年深日久之后从灰尘中无意发现,想起彼时彼地许多事情互不关联,又同时发生着,未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时间被不经意间上了一层微微发旧的颜色,怎么也擦不掉。

    受洗那天到了朱家角后,发现还好大巴没有因为我的迟到而晚到会场。会场里有来自很多个教会的弟兄姊妹,来的人主要是各教会的当天要受洗的人以及其亲友,另外就是各教会的牧师和服事的人了。有牧师在台上讲了些什么,内容我不记得了。后来还有没有什么活动,也不记得了。之后开始大家轮番进一个塑胶浴缸受洗,先是姊妹,后是弟兄。我就这么排着队受洗了。受洗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动,受洗后只记得大家好像去朱家角逛了一会儿,那时候雨已经停了。之后应该就是打道回府了。总之除了记得姊妹们受洗完去洗澡的时间很长,作为倒数第二个受洗的人,我发现浴缸里的水脏得可以。此外也没有什么了。

    那个时候我刚来E教会几个月,像我这样内向而慢热的人,在这里还没有什么朋友,人生地不熟。在更早之前,曾经在另外两个教会呆过,一直有人劝我受洗,我一直抗拒,连决志也是一次因为没听明白一个外国人要我干嘛,稀里糊涂答应了,才“决志成功”。我始终带着的对于基督教的轻视,在2012年春读到《基督教要义》以及接触到读书会后,才消退下去。也不得不说,很多家庭教会其实无神学和传承可言,都是拿起圣经来就跟着本教会牧师解读,他们不是抹杀两千年教会传承,而是对此根本没有意识。这带来了很多基督徒或教会相当程度的反智与无知。

    虽然在2012年之前我也时不时有流泪和感动,但总是怀疑,像教会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状态,怎么和那些博大精深的西哲或儒学佛学相抗衡?

    这种疑惑解除后,我受洗。

    受洗并没有带给我某种所谓圣灵感动的特别经历,也没有让我似乎从今以后重新做人,在当时不过是一件认为“现在我可以去做了”的事。不过事后想想却别有一番滋味。受洗作为一个时间点,好像神要从今往后给我解开新的一幕。那个时候刚刚毕业,而工作是在受洗后几天找到,我来到一个新的教会,也开始了参加一个读书会,有新的人要去认识,新的想法去得知,那时候我充满无知和茫然。

    而我当时不知道的是,很快就有巨大的痛苦要来,这痛苦要把我从信仰当中重击出去,又要让我看到教会里存在多大的幻象。这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的。我们那一批受洗的弟兄姊妹,被认为是最糟糕的一批,因为没有认真上过受洗班,很多人压根不信,又有人受洗后不久离开教会。我想,对我而言,我的受洗班是从后来那次痛苦开始的。洗礼象征的是我们与基督一同死亡,又一同复活。死亡和复活的教义,并不那么容易被我们所理解。直到死的幽暗变成梦魇,常常在夜里吞噬你的灵魂,你才看清楚一个人对于重生和复活有多需要。那个在教会里因为教义争执而被搁置不谈的重生与复活的教义,成了我最希望去听闻的消息,因为那是福音安慰人心的核心之处,对于一个察觉此生不过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幽暗的人来说,重生和复活对他来说是唯一的希望,表明他将来还有可能重新过回那有生命的生命。

    2012年前半年的我,懵懂无知,奔走慌乱,又偶尔窘迫不已,但现在想来那段往事就像一个八音盒一样充满闲趣。因为风暴在那个时候还没有登陆。真正的危机,从受洗才开始,这仪式所显明的真理,以及它所显明的绝望与平安,让人想到踏着风浪行走的基督,又让人想到深夜尼哥底母满脸困惑地询问真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而保罗说,如果没有复活,我们就吃吃喝喝吧。

    吃吃喝喝,颠鸾倒凤。破败的生命除了归于沉寂,剩下的就只有妄想症。如果没有重生和复活,我们就醉生梦死吧。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 Naomisky:信主的状态应该是越活越兴盛
      • Sisi_1204:好凉
        Sisi_1204:@献刀 有点凄凉的赶脚,但是凄字太过,就是种淡漠的孤傲的凉意吧
        献刀:@Sisi_1204 凉是啥意思

      本文标题:受洗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cboxl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