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女子，被判了死刑。她自己说是被冤枉的，可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半年后，执行枪决。
她叫小叶，刚入狱时，她深爱的男人得了病毒性畸形心肌炎，造成心肌坏死。医院给他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移植来的心脏，正是小叶捐献的。可喜的是，没有出现排异反应，它跳得蓬勃有力。
不久，这个男人与小叶的一个女友结婚了。
太太发现，老公的性格和某些习惯越来越像小叶。过去他很开朗，后来一天天变得郁郁寡欢；过去他从不抽烟，后来一天抽一包，而且只抽那种女士薄荷香烟……
一天半夜，男人悄悄走进厨房，拿来一把刀，梦游一样走回卧室，把太太杀死在睡梦中。他叼着一根细长的薄荷香烟，对着太太的尸体，低低说道：小叶，我很快就能去陪你了。
三个月之后，男人被枪决，那个法场，正是小叶执行枪决的地方。
男人叫阿强，那次被执行死刑的，只有他一个囚犯，他旁边的四个武警，都坐得直直的，目不斜视。只有对面那个跟阿强年龄差不多的武警，偶尔转过脸来，观察一下他的表情。
阿强戴着手铐和脚镣，两只裤腿被麻绳扎起来，那是防止他大小便失禁。
他一直缄默着。
几个人都缄默着，只有车轮飞速滚动的声音。
刑车奔向那条岔路。
“这么大的公交车，只拉我一个人，全世界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
——这么大的刑车，只拉我一个人，全世界还有比我更孤独的人吗？
“你让它变几路它就变几路，你想去哪里它就去哪里。”
——我想让它往回开，可是，我改变不了方向。
“还有，不用买票！”
——对了，我也没有买票……
刑车很快就开到了法场。
风挺大。
交警临时拉起了警戒线，没有人围观。
他被推下刑车的时候，看到了废弃的大坝，看到了满地的荒草。那些草太茂密了，绿得发黑，它们在风中摇晃着，似乎在欢迎阿强。
阿强没来这个法场来过，可是，这里和他梦到的场景竟然十分相似。
他在幻觉中看到了他的小叶。
小叶在前面的草丛中蹲着，一下下拔草。
阿强手脚上的金属重量消失了，他朝前走了几步，也蹲下去，跟她一起拨草。
小叶拔了一会儿草，站起身擦一把汗，回头看看他，在风中一笑，然后继续蹲下去拔草。
他朝她大声说：“小叶，你知道吗？我给你报仇了。”
小叶说：“我知道。你看我，多开心，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幸福啦！”
他又说：“没人再害你了！小叶，你可以跟我回去了！”
小叶忽然有些忧伤，说：“阿强，我们还回得去吗？”
他回头看看，那辆刑车已经不见了，它拉着那几个武警回去了，他们把阿强丢在了这个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小叶的眼泪流下来，说：“阿强，以后呀，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要把这里侍弄得干干净净的。你看，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我们得赶紧扎一座草房子……”
“是的，我答应过你的！”
“我们住进去，开始新生活。”
“对，我们还要生一男一女，两个，他们长啊长啊很快就长大了，那时候我们养上一群鸭和一群鸡，鸭归女儿看管，鸡归儿子看管……”
“我们到山顶谈情说爱去。”
“清风吹过来，浩浩荡荡，我们在浩浩荡荡的风中大声说着话……”
在浩浩荡荡的风中，枪响了，“扑通”一声，阿强栽进了荒草中，那正是小叶死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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