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条(《答陆原静书》之十六)原文:
来书云:“昔周茂叔每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敢问是乐也,与七情之乐同乎?否乎?若同,则常人之一遂所欲,皆能乐矣,何必圣贤?若别有真乐,则圣贤之遇大忧、大怒、大惊、大惧之事,此乐亦在否乎?且君子之心常存戒惧,是盖终身之忧也,恶得乐?澄平生多闷,未尝见真乐之趣,令切愿寻之。”
乐是心之本体,虽不同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于七情之乐。虽则圣贤别有真乐,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反自求许多忧苦,自加迷弃。虽在忧苦迷弃之中,而此乐又未尝不存,但一念开明,反身而诚,则即此而在矣。每与原静论,无非此意,而原静尚有“何道可得”之问,是犹未免于骑驴觅驴之蔽也!
据程颢记载,他拜在周敦颐门下的时候,周敦颐经常让他探究孔子和颜回乐在何处。
陆澄便问,丘渊之乐与七情之乐是否是一个概念。如果所指为一,那么常人也有乐,何必琢磨丘渊之乐;如果另外存在一种真乐,那么丘渊这样的圣贤之人如果遇到大忧、大怒、大惊、大惧之事,这个真乐还在吗?另外,不是说君子应该常存戒惧之心吗?那应该终身心怀忧惧,何来乐?
陆澄说,他平时总是受苦闷的困扰,不知道真乐是个什么意趣,非常希望能找到它。
王阳明说,乐是心的本体,虽然与七情之乐不同,但也不是完全不是七情之乐。虽然圣贤有不同于常人的真乐,但其实常人也具备此真乐,只是拥有而不自知罢了,反而自寻很多烦恼苦闷出来,是自己遗弃了真乐,而使自己陷入了迷茫。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那真乐其实并没有离开,一旦触达良知,回归诚身正意,那么就能感受到真乐了。
原静和我讨论最多的都是这类问题,至今还在问如何获得的方法,这就和骑驴找驴一样啊!
陆澄非常勤奋,但他的问题就出在拘泥于文字上,悟性方面稍显不足,这就是他与徐爱的差距。他提问的时候,总是大量引经据典,自己把自己现在文字迷阵里去了。比如,他说“且君子之心常存戒惧,是盖终身之忧也,恶得乐?”这句话其实衍生于孟子的一句话“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孟子所谓的忧是指不能明心见性之忧,引申来说就是忧国忧民之忧,反映一种终身求道的精神和经世济用的情怀。孟子所谓的患,乃患得患失之患,说到底是一种小我的表现。
所以丘渊之乐,是乐道之乐,这种乐是良知的发用,是自然而然的,不是刻意的,就良知的本体而言,每个人都具备。所以王阳明说:“虽不同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于七情之乐。”
丘渊之乐是内心之乐,是不受外界环境与个人际遇、荣辱、得失等所左右的,故孔子有“贫而乐,富而好礼”之诫言,自云“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故孔子会赞美颜回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这就是圣贤之乐与常人之乐的区别,也是良知之乐与物欲之乐的区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