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故乡只有冬，再无春夏秋

数不清是第几个清晨，我昏昏沉沉被闹钟叫醒。清晨的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从缝隙照进屋里。我翻了一个身，哆哆嗦嗦从被窝里跳出来，赶紧从衣柜翻出衣服套上。上海的冬天，冷的彻骨。

穿着棉衣，睡眼惺忪的刷牙，洗脸，耳边放着最爱听的周迅的《看海》，脑海中突然滑过浪涛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和往常一样，7：10分准时出门，如果运气好碰到空车，那我可以在8点到公司，在公司楼下食堂吃一碗热腾腾的粥，如果运气不好，那我要排队等下一班车，这样就不能在食堂吃饭了。然而，运气不好的时候总是居多的。

排队的人大多都是睡眼惺忪的样子，大部分人都已经眼熟，但是也没有谁因为这一点点缘分，就打个招呼的。都是冷漠地瞟过对方，要么看手机，要么听歌发呆。不过我想，或许他们也跟我一样，看到对方的时候心里会想：嗯，今天又碰到她了，和她同一班车，不知道她到底在一个商厦上班。或许他们和我一样，看到对方的时候，会有一丝欣喜。这样的想法会让我觉得，至少这个地方是有人认识我，知道我的存在，甚至是我的作息。或许当有一天，我长久不再来这个车站，会有人站在这里等车的时候，突然想到，那个姑娘好久没来了。是搬家了，还是回老家了。给自己找的这一丝丝的存在感，努力挣扎在这冰冷的早晨。

习惯性的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看着前面的人互相挤着，觉得早起五分钟等个座位，还是很值得的。打开微信朋友圈，看到大家都在刷昨晚的大雪，最兴奋的还是各家的孩子，表姐带着女儿，迫不及待的在自家阳台堆了一个雪人，大晚上的，做了第一个分享照片的人，只等待着大家美梦一场，清晨看到夜晚的雪景。点赞的非我一人，而大多数点赞的，也都是我们这些"旅人"，匆匆忙忙点赞，仿佛漠不关心的样子，在闲暇没人的时候，打开照片，放大，仔细看过每一个角落，那是故乡的天空，阴冷，灰蒙，却散发着莫名的魅力。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窗外一排排绿油油的树，这在故乡是难得的景，而也是这里，一年四季的景。

太久没有回家，以至于我经常忘记，这个时候的故乡，该是怎样的温度，穿什么样的衣服合适。

记忆中的小时候，穿的是家人缝制的棉袄，厚厚的棉袄外面，套一件外衣，就样一套装束，几乎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直到快上初中的时候，我拥有了人生第一件羽绒服，说是羽绒服，现在看来也应该是棉衣而已。橘黄色的面料，可以拆卸的帽子，帽子周围一层软软的毛，敷在脸上，轻轻柔柔的，衣领向外翻着，用扣子扣起来，里面是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小围巾，每次穿衣服的时候，把左边的围巾，塞进右边设计好的洞里，就是一个美丽的结。很多年过去了，记忆中的棉衣依旧是那样清晰的印在脑海里。甚至现今，当我走过华丽的商场，看到相似的衣服，都会伫立良久。

气候变暖的关系，现在的冬天，似乎没有小时候那么冷。穿一件T恤，套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好像就可以过完整个冬天。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打雪仗，堆雪人，把同伴埋进厚厚的雪里。那时候父亲还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每天早出晚归，以维持生计。而我这个每天上晚自习的女儿，成了父亲每天必亲自接的客人。晚上11:30下课后，我站在学校门口，等待父亲那辆红色桑塔纳，远远的看到红色车驶来，我的内心充满期待，希望是父亲，这样我就可以钻进车里，享受热烘烘的空调。记得有一次，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学校的灯都已经熄灭，行人也越来越少，只剩学校的保安和我站在那里。我心里甚是焦急，有一丝埋怨父亲为什么不看好时间，让我等这么久。当远处那辆红色的车慢慢靠近，我没有一丝笑容，气哼哼的坐进车里，没有说话。我忘记后来对父亲说了什么，只记得父亲当时也很凶的对我说，我送了一个客人，赶紧过来接你了。父亲的声音透露着一丝疲惫，我瞬间清明，内心甚是懊恼与后悔，可是倔强的不愿意道歉。那时候的我，只是一味的埋怨父亲没有及时来接我，根本没有想到大雪天，开车安全，或者忙了一天的父亲，也是需要休息的。现如今，父亲已老态十足，每日含饴弄孙，或是早已忘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而那个夜晚永远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做错了一件事，不及时道歉。那么那件事会永远横亘在你心里，成为你永远无法放下的心结。

在外多年，故乡的风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母也在不知不觉中布满银发。而我也是在春节时才能回家看望。一周的时间，来不及整理那满满当当的思念，却又要带着不舍离开。故乡的雪依然轰轰烈烈飘洒而落，我在地图的另一头看着照片里你的样子，无语凝噎。

最怕从此，故乡只有冬，再无春夏秋。